周五晚上的一場暴雨打的院子裡的桂花都落了，尉遠岫去接妹妹和女兒時，連高跟鞋都不敢穿，她一向自詡是小腦萎縮、平衡能力極差的。她穿著白襯衫和黑色套裝，頭發利利落落的紮著。平日裡雨天出門，她都要緊緊的抓著身邊的葉斌，隨時擔心自己會滑倒。她今天走的格外小心翼翼——

“小尉。”尉遠岫抬起頭，跟他打招呼的是楊奕，頂著亂七八糟的頭發和布滿血絲帶著擔心的眼睛。

“楊隊、又加班了？”小尉帶著歉意，覺得自己沒能和大家在一起，“早知道昨晚上我也沒什麼事兒，給你們送點吃的了。”

“不用，”楊奕脫口而出，又覺得有什麼不好似的趕緊解釋道，“沒事兒，我們有吃的，你放心。”在楊奕看來，尉遠岫是極適合內勤的，細心周到、溫和淡然。

“嗯。”她低著頭笑，“那楊隊快回去休息吧。我去機場呢。”

“成！”楊奕看著這個除了一連兩日眼睛腫的厲害、其他卻一切正常的小女人，心裡也是不知從何說起。其實他和葉斌不是太熟悉，楊奕原是從經偵到刑偵不久的。

尉遠岫點點頭又一個人繼續往前走，路上有熟悉或不熟悉的戰友對她點頭致意，小尉認得他們都是自己家老葉的戰友。

在這個充滿了露水般清涼早晨，小尉第一次認識到，葉斌、離開他了。那個愛了她研究生三年、結婚三年的葉斌離開了。他這一次不是去執行任務了，不是時間再長也有個盼頭了。她對著那些戰友致意，他們的眼睛裡是同情。

‘我是個寡婦了’——她在想。

‘我隻有葉爾了’——她在想。

‘你為何離開我’——她在想。

“小尉、”走出不遠的楊奕轉過頭喊她，把尉遠岫從自己的世界裡拉出來，“今天下午、嗯、鄭隊和我去找你商量商量—葉斌—葉斌的事兒，你有時間麼？”他一麵說，一麵看著尉遠岫的臉色，好在她麵上隻是黯了黯，並未怎麼樣，隻是點頭道，“嗯，有空，我去接了妹妹和我女兒，今天都在。”

……

一切真的不同了吧、或者、是應該說、一切又相同了，又回歸到她20歲之前了。

尉年好，是比尉遠岫小了9歲的親妹妹，今年的大一新生。自6年前姐姐來北京讀研究生後就一個人住寄宿學校，平日裡被表姨照顧著。因病錯過了9月份的新生軍訓。此時來北京報道、投奔自己的姐姐、還順路帶來了尉遠岫放在表姨家一歲半的女兒葉爾。

“姐——”縱是在機場的喧囂中，尉遠岫還是聽見了年好的聲音，“我在這兒。”

“……”尉遠岫再是說不出什麼來了、喉間被滿滿的情思堵著，隻是衝著年好揮手，小小的葉爾被年好放在裝行李的手推車上，帶著幾分好奇的神情和滿目陌生。

“姐、你看你這是咋啦？”年好親親密密的和尉遠岫擁抱，看著自己姐姐眼睛裡的淚水笑，“你就那麼想我啊，我真感動。”

“行了你，走吧。”尉遠岫猛然看見親妹妹和女兒、再想起這兩日的冷靜，情緒自是一下難以控製，這回到被年好陰差陽錯給逗笑了。

“葉爾，媽媽抱抱——”小尉衝葉爾伸出手去，帶著一絲忐忑，‘女兒還會認識自己麼？’

小葉爾猶豫了一下、畢竟是個隻有一歲的孩子，還是帶著孩子氣的笑容，喊了聲“媽媽—”。尉遠岫自動忽略了葉爾的生疏害怕，滿足的把她抱在懷裡。做母親的心情總是如此的吧，總是如此的容易滿足。

“好了，姐。”年好看姐姐又快流出眼淚了，趕緊岔開話題，“我可要吃醋了。”尉遠岫對她來說，亦有著長姐如母的意義，“走吧，咱怎麼回去，我姐夫呢？”

“啊——”年好突如其來的問題讓滿心母愛的小尉回到了現實，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身後事、還要通知大家、女兒從此沒了父親，“回去說吧。”小尉冷下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