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是將第一次帶人去剿滅一股流匪的時候撿回來的。撿回來的武身上還有傷，卻已經像個幽靈一樣的跟在將的身後了，他不愛說話也不會笑，但眼神卻如同可以殺人的刀。

將很器重他，甚至以師禮待他。

文第一次見到武的時候，是討厭他的。將自打剿滅了流匪回來以後大多數時間用在了練武和處理政務上，與文相處的時間就短了起來。但在文看來，武的出現插在了他們兄弟之間，是他搶走了他的兄長。他就像是一隻長不大的幼獸，當最親近的哥哥開始擁有自己天空的時候，不知不覺的將自己被忽視的怨氣轉嫁到旁人的身上。

將後來告訴了文武的來曆。他說武是衛國有名的俠客，有了女人和兒子以後就退隱了，住在衛梁邊境的一個村子裡。後來有一夥梁國的流民進村子搶劫，殺了武的女人和兒子。武給自己的家人報了仇以後，卻被一個自己順手從另一拔流民手中救出來的婦人給下了毒。那女人正要殺武的時候，將正好帶兵到了附近巡視，遇上了，這才救了武。將見他功夫高強，武也想報恩，就將武留了下來。文問將那女人為什麼要殺武？將側了側頭說“武說是因為自己殺了那女人的丈夫。”

文沒有想到一個人的經曆可以狗血成這樣，對武便多了幾份容忍。再後來武危難中的援手，和深夜帶著梁國使者在他門前的執劍一跪時眼睛裡勢不回頭的決心，終究還是讓他心軟了。

文不喜歡爭鬥，但不代表他什麼都不知道。他知道馳騁沙場一戰成名是武將的夢，他沒想到一個整日陪著雄心萬態度的將舞刀弄劍，麵對強盜毫不容情的武士所要的並不是將可能提供給他的兵燹刀戈的戰場舞台，而是萬物安寧的太平。

一直到後來武跟他交心的時候告訴他——當初要殺他的那個婦人是他殺妻殺子的仇人妻子，她是把自己不足周歲的兒子埋了以後出來尋武報仇的。那婦人說自己的男人都死了，她也沒著落了。孩子最後也隻有餓死，不如讓他早一點死還免得受苦。從那個時候起，武連俠客也不想當了，他隻想要太平。文問他將知道這些嗎？武說他跟將說這個的時候，將對他說時當亂世，人命如草芥，隻有天下一統才可能天下太平，等他統一天下以後必不會再發生這些事。說這些話的時候武表情平靜的好像在說彆人一樣。但文卻從那些話中間聽明白了武為什麼會背叛將，為什麼想要太平。

他和武也許是因為坐上了一條船而不得不靠在一起。但到了後來，哪怕是武說出要殺將這種話的時候，他還是緊緊的握著武的手腕，沒有放開。

而現在，衛國沒有再打仗，將獻了城。

所以武的墳安安靜靜的立在三腳洞裡，沒有任何變化。

文閉著眼睛想——兄獻城了，衛國不會打仗了，你的心願也達成了……所以你不會活過來了對吧，武？

第二天早晨文從兵口中打聽到，他們還是走在去衛國的路上。不過不再是去濮陽而是去野王——將主動獻了城，也許是因為態度太過端正，總之沒有費一兵一卒就拿下了衛國的秦王很開心，大手一揮便把野王留給了將，讓他繼續在那個封地裡當他的衛王。

文還知道了兵為什麼顯得煩躁：他和兵並不是死了後馬上活過來的，從死到生起碼過了有五六年的時光。

“不過也沒啥，挺好的。”兵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就很詭異，大抵還是對他們能活過來還是隔了這麼久活過來這事有點摸不著頭腦：“至少我們現在可以大搖大擺去野王。到了那裡，你應該還可以繼續當你的王弟，等那些大夫治好病。我呢，也可以要到五畝田和兩頭牛種田娶媳婦好好過日子。”

文沒有什麼心情的說一切聽兵的安排。

兵昂首說為了我的牛和田，我也一定會把你送到衛國的！

“越鳥巢南枝狐死必丘首。”文點點頭平平淡淡的道：“自然是要回去的。”

兵聽不太懂這種文鄒鄒的話，文解釋說落葉歸根，他是想家了。說完看兵一臉寂寥順口安慰道：等你到了衛國，衛國就是你家了。

“也是，在衛國總比在秦國好……”兵想起那日秦兵的屠殺依然心驚膽顫：“我都死過一次的人了，重活了就肯定要活得挺好的才對得起自己又從地裡爬出來。”

“是啊。”文點點頭，不知是對自己還是在對兵說：“不管會發生什麼事，至少要等到了野王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