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聲音一浪壓過一浪,許爍在他耳邊吆著嗓子說,“來都來了就放心大膽吃,都現做的,能不衛生到啥程度?”
混著油煙和霧氣的光朦朧不清地籠著塗晨北的臉,他放慢步子,移步許爍的身後,兩手搭上她肩。
“我是怕後麵小孩兒擠你,飯沒吃到嘴,大牙先摔掉兩顆。”
許爍斜著一低頭,還真是。
一小男孩手裡拎著小汽車玩具,胡亂在人群裡嗖嗖地躥,剛剛還想去推塗晨北的腿,不過他結實,換許爍估計要絆倒。
唉,塗狗有時候真還不錯。
許爍仰過頭,正好能看到塗晨北下頜線往上,這個視角就特彆像博主探店把手機舉在下巴那塊兒行走。問題塗晨北這個刁鑽角度也真挺帥的。
本來就是陽光無死角的長相,麵部線條清晰,五官精致但不柔和,再加上她看得多了也順眼,許爍這一刻多希望自己的眼睛是相機,哢嚓一張給他照下來,也算是出過神圖的人。
塗晨北敲她額頭,“彆看我,看路。”
……
吃了幾家小吃,許爍大約五分飽,便要了份炒粉,跟塗晨北坐路邊小攤位上吃。
塗晨北搬開塑料小板凳,敞開腿坐下,削了削一次性竹筷子,“我上次吃夜市還是小學。”
許爍悶著頭問,“咋樣?夜市你不覺得越吃越香?”
“還行吧就,”塗晨北皺眉,“得十年前了,我爸媽還沒離婚,那次是去高雄辦事,途徑就逛了六合夜市,回來沒多久就離了。”
“所以好吃嗎?”許爍亮著眼,忽閃忽閃地看他。
好吧這對她很重要。
“印象不多,就一般吧,噢,還有那邊看大陸遊客多,門口全是發小報紙小傳單小光碟的人,宣傳一些…你懂的。”
許爍唉了聲,“你就是小時候去過太多地方,打消了太多幻想,所以才不想出去讀書。”
“差不多,咱且不說意識形態上的問題,就吃喝住行到思維觀念,大局上我還是典型內陸人。”塗父搞了半輩子教育,到現在還想著給他送出國,塗晨北也無奈,“講不通的,學的人到哪都會學,不會學的人裹再多層皮回來還是個廢物。”
許爍暗歎,人各有人的苦惱吧。
塗晨北這個人吧,你說他胸無大誌,也不是。男孩子嘛,誰沒點大英雄主義。隻是父輩的現實很早讓他意識到,理想主義在這個社會是行不通的。他控製不了彆人的想法,隻好控製自己。
塗父曾銳評他,塗晨北這孩子成不了大事,心太軟。
塗晨北權當他爹在誇他。
想到這個,塗晨北看埋頭吃飯的許爍,就覺得能交到她這樣的朋友真不虧,因為她根本是個海綿刺頭——
芯是軟的啊。
可能沒認真打底,到晚上妝也有些溶掉,塗晨北在許爍抬眼時,看到一片淺淺的烏青,這得多久沒睡好覺了。
而且她現在白得,詭異極了。說起來許爍是正常皮膚,但今天莫名慘白,口紅吃掉了色後,唇色也是隱隱發青。
“許勺子,你現在跟個亡命賭徒吃斷頭飯一樣。”
“嗯?”許爍嘴裡還塞著飯,含糊不清。
“算了,先吃彆噎著。”塗晨北擰開礦泉水蓋子,遞她手邊。
往出走的時候,塗晨北怕許爍吃太鹹齁著,便走到個冰粉攤口,問她吃啥味兒。
許爍想了想,說算了。
塗晨北特詫異,“還有你不吃的時候?”
“來姨媽第二天,怕疼,算了。”
這麼一說,再看許爍,確實這會兒她看起來比白天蔫了,剛以為她是酒足飯飽要犯困,估計是今天都不舒服,撐到現在。
塗晨北在軟件叫車,看到聊天界麵球隊的消息,突然想到昨天應該是生理期第一天,許爍來跟他們聚餐,他還專門讓許爍幫自己擋酒。滿滿冰碴子,一大杯。
他手卡在手機上突然不動了。
許爍見此,撞他,“想啥呢?小程序,笨狗。”
塗晨北噢噢兩聲,才去叫車。
許爍看著打車界麵,開玩笑說,“塗狗,學個車唄,這樣還能一塊兒出去旅遊。”
“科目一沒過,傷到了,再議。”
許爍一頓嘲諷,這事兒就如同他們隨口打得無數個哈哈,笑一笑就過去了。
半晌,塗晨北突然冒出句,“對不起啊許爍,昨天不知道你生理期所以……”
“沒事兒,”許爍大大方方笑,“因為你是塗晨北嘛,我最好的朋友,所以這算什麼。”
不知是不是錯覺,塗晨北感覺心口一陣暖流劃過。
周圍人多但地偏,接單的趕不上訂單,過了快十分鐘才叫到一輛距離4.8km的車。剛一開始許爍還站在旁邊刷微博,刷著刷著就開始蹲下玩,再到後來,車還有1.4km的時候,她突然捂住肚子,問車啥時候到,巨疼。
塗晨北見此,立刻蹲下問,“是不是吃壞肚子了?”
許爍擰著臉搖搖頭,“應該不是,位置就痛經,嘶——”
夜裡的風都特衝,一下吹到骨子裡,許爍本來就體寒,這會兒腰腿酸疲,疼到牙都在打顫。
塗晨北焦灼地看手機,還有350m就到了,他不停刷新著地圖,問許爍,“我家離這邊近,不然先回我家,晚會兒看情況……”
許爍疼得說不出話,伏在那裡點點頭。
塗晨北看到車燈,去夠許爍的胳膊,許爍搖搖頭說彆背我,硌得慌。
於是塗晨北起身,因為一隻手拎著她的東西,單手去拉她起身。八成是身子沒勁兒,太軟,許爍一個猛子往上走的力,正正撞進他懷裡。
下意識怕摔,所以緊緊摟住他腰,隔著厚棉襖也能感受到的穩固。倆人現在也管不著好看不好看,塗晨北一把掐住許爍,跟吊在半空的小飛狗一樣,被架上了車。在路燈的映照下,塗晨北看到許爍眼角霧色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