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幕琛
大哥說,我母親是被我氣病的。
回到老家進了大門的第一瞬間,那笤帚就從屋內飛到我的跟前。
“混賬東西,還知道回家!”
手中拎了太多東西,沒閒心招呼跟前的笤帚,抬眼看了看惱羞成怒的人:“媽。”
“不孝子!”
轉身進了屋內,那鐵門上鐵鏽都已泛出一股味兒,庭院雖不大,那石板地麵卻也有裂縫,那口井裡,不知還是否有著清澈的水。
“媽,你是時候,也可以搬去大哥那兒住著。”
母親倔強,不願住我買的房子,最終讓淩逸陽占了便宜。
她一手拍在我後腦:“知道為何讓你回家一趟?你還當我這個媽存在著?我為什麼不要住你大哥那兒,你不知道?我住在這兒就是時時刻刻讓你記得,你爸跟你說過無數遍的,做人不能忘本!看起來整天穿得整整齊齊的,彆整出個活得人模狗樣兒的,不像樣懂不懂?”
能說會道又能動手打人,被彆人看見,我也是臉麵蕩然無存。
沒被氣病,也是好事。
“我什麼時候忘了本?”
“還說沒有!離什麼婚,馨月怎麼幫你的,你都忘了?你個缺心眼的,吃苦不記苦!你有今天我們祖墳都冒青煙!”
最可怕的事情,便是人心變了。
一回到家,母親就嘮叨不停,給我好好上了一堂人生哲學課,我點燃一根煙,吸了一口揉了揉眉心。
人們把這叫做心靈雞湯,我想她這會兒就是猛地灌我“喝”下去,不止心裡,還有身體。
“抽煙對身體不好,給你殺了個老母雞補補身子,馨月是個好女人,媽瞧得出來,你倆都十年過來了,還有什麼是過不去的?不就沒個孩子嗎?有了孩子之後,會好好的,你看你大哥和你大嫂起先不也拌嘴,最後有了逸陽,什麼都順了……”
一邊給我舀著湯,母親嘮叨的嘴就沒停過。
撕了兩個大雞腿放在我碗裡,還有一碗雞湯擺在我麵前。
至今隻是洗耳恭聽,我並沒什麼好回答她的,如果她高興,就這樣多嘮叨幾句能解氣,也就任由她念叨。
飯也吃了,話也說了,在我臨走之前,我特地將那庭院打算了一下,脫了外套擼起袖子做些事兒,她可能就沒這麼多閒話可說。
“你這老板在你媽這兒乾粗活,被人看見可得笑話你。”
我母親依舊反複的強調著不能離婚。
“那些補品,你看著吃,彆放到過期了覺得浪費又去送人。”
“來了也就這麼大半天,走了?”
再待著,恐怕自己的耳根子都被念熱了,我洗了洗手穿上外套,給了她一個信封:“裡麵有點錢,自己拿著用,銀行卡什麼的你不愛用,我隻能給你現金了。”
“媽不要錢,拿走!等明年你跟馨月來個好消息說‘媽,你要做奶奶了’,比什麼都好。”
我硬塞在了她手中,懶得和她周旋打太極:“你不早就做奶奶了,逸陽都這麼大了。”
“那哪能一樣!”
後視鏡裡,母親依舊站在原地,一手朝我揮著告彆,她並沒什麼大病,隻是勞心過了頭。
起先還想告訴她什麼,最後一想,能拖則拖。
司正遠那一回沒有幫我,但我還是離了婚,他拒絕告訴我任何有關他女兒的消息,我猜,他們鬨過。
“哪個做父母的會讓自己的女兒找個離過婚的男人?淩總,你最好再也彆見我女兒。”
他很絕對,認為我是個準備離婚的男人,便是一輩子都不會靠譜的人。
司雨珂注銷了電話,任何通訊手段都像是在這個世界沒有存在過一樣,我不是神人,沒那麼神通廣大的本事,可以在任何時候都能找得到她。
我一個人去看了電影,這種有人圍在自己身邊說話的感覺,也隻有電影能給予。
你隻需要挑選一本你覺得會聽著順耳一些的話,你想哭或者想笑,熒幕裡的人都會儘情奉陪你的需求。
你不會覺得孤獨,這樣與電影裡的人“作伴”,他們的故事最終總會讓你一笑置之,再不抱怨世界。
散場後才隱隱約約想起,我愛的姑娘也曾一人坐在影廳,是想讓人陪她多說說話,還是怕忘了這個世界依舊美好而自暴自棄?
起先我還笑話淩逸陽談個戀愛如此轟動,弄得家裡人都知道,還非要帶著自己的女朋友來我的公司。
可這兒,見到那個狠心又矛盾的女人站在我的不遠處時,那種情緒複雜地交替。
慶幸大於惱怒,這樣的相逢讓我忽而覺得活了三十多年,沒白來世界一遭。
她穿著職業的套裝,顯得更成熟了一些。
她還仍然在B市待著,這是我始料未及的。化著精致的妝容,似乎在告訴彆人彆靠近她,可有些人總愛被著冰冷美豔的眉眼給吸引。
那一顰一笑也隻有我從她的倔強裡拆開欣賞過,這堅硬的盔甲下,始終藏著的是一顆柔軟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