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瑾想要勸慰卻也不知該說什麼。承安十八年,多好的年月。東風樓的狀元紅,啟了紅泥封,十八年的沉香沁人心脾,三杯入懷,人已微醺。記得還是他問了那一句——“若真能高中皇榜,可想過日後要做些什麼?”當時花一樹搖頭晃腦,一拍桌,脫口便是一句:“激濁揚清!”而自己答的是輔君定國。記得暮吟聽罷淺笑,隻說了句:“一樹不適合官場。”待到二人回問他時,卻隻是但笑不語,仰頭而飲。想那時,她和一樹還以為他是故作矜持,不肯相告,如今想來,卻是從那時,他便料到了自己終不可能高中皇榜、位列三班……
年少輕狂,雖是酒後之言,卻字字皆出於肺腑。幾日後,皇榜出。三人同進殿試。一朝得見天顏,成了天子門生。之後,想都沒敢想的事便成了真!三人真就被點了一甲前三。暮吟是大魁天下的狀元,榜眼是她,一樹為探花。春風得意馬蹄疾,一夜望儘長安花!一時之間,韶京風頭無兩。卻而今,風流雲散!
“說起來,又是大考之年了。”往事不堪回首,藍瑾唏噓著歎了口氣。
“其實我也就是對著你發發牢騷。我惹不起總還躲得起!整個朝堂被她白家攪的是烏煙瘴氣,三省六部的官員半數都成了她影王府的奴才,宣王府自身勢微,為求自保,說不準什麼時候就被拉攏了去!”
“就說這次秋闈吧。原本上個月初便任命了主理官。接受任命的是內閣的陳季幀老學士。誰料她任職僅兩日,便突發急症撒手人寰。皇上遂要求群臣上書獻策,舉薦可擔此重任的人選。那個繼任的倒黴蛋兒是原禮部侍郎崔仙燕。雖然崔侍郎學識不若陳老,但做事嚴謹,為人清廉,在士林聲望也頗高。誰曾想……在她被任命十天之後,也毫無征兆的歸西了!然後是第三任,第三任你也很熟,景淑文。前些日子……也亡故了。這後兩位都是我大力推薦的,崔侍郎,我在禮部時曾共事三月,雖無深交,但對她的為人,花某欽佩在心,也是因此我才上書推舉。景大人是上一屆會試時的主考官,於你我,也算是師生一場。怎曾想我卻是害她們殞了命!你看看我這雙手——可是沾滿了鮮血?!”花一樹把近日廟堂之上的事徐徐說來,麵兒上心灰意懶,心裡頭卻是一股火蹭蹭地往上竄!
起初,藍瑾隻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後來聽到“秋闈”二字之時,眸光一閃,抿唇靜聽下去,頓感心驚肉跳。花一樹顫抖的雙手,指間點點胭脂,殷紅似血。景大人——那個威嚴剛正的婦人,自己當年曾對她的古板不屑一顧,後來暮吟的那件事出了之後,卻惟獨她站在自己一邊,雪中送炭的情意,她怎會忘卻?原想著過幾日去老人家府裡拜訪呢,卻沒想到斯人已逝……
“後來,我就上了帖子,稱病告假,不再過問此事。”
花一樹的話音剛落,藍瑾就脫口急問道:“景大人是什麼去的?”
“我記得也沒幾天。對了,昨兒好像才出的殯。哎,景大人一生鑽研學問,沒想到卻落了個死的不明不白的下場。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我對不起景大人!”花一樹情緒低落,一臉痛苦。
“不明不白?你……看出什麼了?”藍瑾聽著這接二連三的亡故也確實蹊蹺,探尋的瞧著花一樹。
“我要是真看出什麼了,景老何至於死。也不知道下一個倒黴蛋是誰?我怕隻要選的不是白非璃中意的,那人就活不長。”花一樹擺弄著手裡的胭脂盒子,冷嘲熱諷。
我就是那下一個倒黴蛋!前幾任接二連三殯天,藍瑾覺得脖頸處涼颼颼的,昨兒她心下思忖著皇上到底是怎麼想的?按理聖旨下了她就是下一個步後塵的人了,但兩月後才上任,又是為什麼?現在她有些明白了,這是給她時間查事兒呢。查不出來,估計她就隻能去向閻王爺報道了。
“我昨天進城的時候,遇見隊送葬的。如今想來怕送的就是景老。正好下午我要去拜祭我娘,順便也去祭奠下吧。你和我同去,如何?”短短片刻,藍瑾想明白了不少事。秋闈是國家舉賢選仕的大典,事關國運興祚,絕容不得半點陰謀詭詐。那些老大人不能就這麼死了,秋闈也絕不能亂。這事不簡單,要想做成得有個熟悉朝中格局的人,幸好還有這棵開花的樹!
“行。我也正有此意。你晌午就在我這兒吃吧,不過得自己動手。對了,你這次回京能呆幾日?”花一樹家沒有下人,說話間拉了藍瑾往灶間走。
花一樹熟練的添柴、起火,藍瑾幫著擇菜、切菜。
“怎麼?我剛回來,就想著趕我回去了。”藍瑾斜瞪她一眼。也就這位花姑奶奶能讓她這個王爺心甘情願的在灶房裡打下手。
“我不是那個意思。小心眼兒了吧?一個女子這麼小心眼兒,嘖、嘖、嘖……”花一樹撇了撇嘴,瞅著藍瑾,眉頭皺了起來,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