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忘塵。
兩人對飲,不覺已是正午時分。
胭脂醉酒性薄,藍瑾的酒量素又不錯,喝了不少卻也不見真的醉倒。倒是在擺弄手中的白瓷酒杯時,想起了那盒白玉胭脂。那日被白家少年要了去的,其實是連同送予玄暮吟的一起在花家她親手製的。兩個小盒,一黑一白本是一對。
那白色的本是打算自己留下的……
想起他剛剛的話,莫不是已見過那盒子了?
藍瑾想著嘴角揚起來,眉目舒展,舉頭飲了一杯。
“當、當、當……”響起一陣敲門聲。
藍瑾與玄暮吟對視一眼,雙眼微眯,“不是又要‘換人’吧?”
任她揶揄,玄暮吟也不爭辯,怡然自得地站起身去開門。
笑得賊兮兮的紅衣少年未等他招呼就徑自抱著食盒進了屋。目光掃過床頭見枕被還是自己離去時的模樣,不覺好奇的偷眼瞧著藍瑾。
玄暮吟從少年手中接過食盒,聲音平板的說道:“你可以走了。”
“人家來給你們送飯,墨弦哥哥連聲謝都不說就心急火燎的趕人家走!真是——太冷酷了!王爺,您說是吧?”紅袖一雙美目笑成兩彎新月,身子一傾,臉已貼在了藍瑾身側,凝白無瑕的一雙妙手虛擱在藍瑾肩頭。暖風吹來,藍瑾嗅到一股淡淡的海棠馨香,一如眼前少年給她的感覺——明豔動人。
她饒有興致地瞧著少年臉上捉弄人的神情,點了點頭。玄暮吟冷眼看著二人,走上前拍開少年不老實的手,一把揪住他頸後的衣領,拎著就往外去。
“哎呦——哎呦——”少年手忙腳亂的倒退著被丟出屋。
玄暮吟闔上門複又打開,紅袖正站在門外整理衣服。玄暮吟沉默片刻道:“不許再進來了!”說完“嘭”的一聲關上了門,想起紅袖又不放心的將門閂從裡側拴住。
布置停當,玄暮吟一回身卻見藍瑾正用奇怪的眼神歪頭瞧著她。女子一雙鳳目微微眯起,酒意給那張平日裡或嚴肅或輕佻的麵龐染上了一層慵懶的柔和。一縷發絲垂落耳邊,那模樣帶了三分俏皮七分古怪,讓他憶起那夜那個男裝少女。隻是她的眼中比那時多了一份探尋,少了一份明媚。
食盒中有酒有菜。藍瑾揭開鬥彩酒壺的蓋兒,嗅了嗅,讚道:“色清氣香,好酒!”
“是玫瑰燒。”玄暮吟隻看了一眼酒壺,輕聲應道。那小子啊……鬼心眼還真多!
突然出現的少年將藍瑾拉回到現實中。想起懷中的聖旨,想起對麵男子如今的身份,她便隻得埋頭吃飯,一時沒了言語。
玄暮吟待她吃的差不多時,幽幽的開了口——“你……會娶他嗎?”雖然他已安排好一切,明知那道聖旨終不會成真卻依舊忍不住想要尋一個答案——讓自己忐忑的心放下。
藍瑾的筷子一頓,久久沒有夾起盤中的百合。
四下裡一片安靜,靜得讓人心驚。
空氣中有一股無形的暗流在流淌。入口清香的玫瑰燒入喉卻是火辣辣的烈,三杯醇酒下肚,胸腔內便升起一股熱流,瞬息間竄過四肢百骸。全身上下就像真的燒過了一把火,燒儘了本就所剩無幾的理智。
“若你此刻離了白苑——”藍瑾“啪”的撂了筷子,直直看向近在咫尺的那張臉,脫口道:“我便娶你!”
低若私語卻異常清晰的五個字傳進耳中,男子抿緊了唇,一雙狹長的眸子在她臉上逡巡流連,最終卻是移開了目光。
五年前,她為救他觸怒天顏。母親自儘換得她一命。世人皆言她不孝。她悲傷自責遠走邊地,發誓謹遵先母遺命——為國鞠躬,對君儘瘁。然今日的帝王之命,卻讓她如何聽命?!
隻是……她太了解他。雖然她不知他為什麼嫁入白苑卻明白他不可能退出。他是那種一旦下定決心便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人。五年前如此,今日亦是如此。藍瑾不明白自己在話說出口的那一瞬究竟在期待些什麼,她輕輕搖了搖頭。
酒後戲言,連自己都不會當真,就怎能期望彆人相信?
男子手中的酒杯一晃,下一刻一雙有力的手覆上酒杯,覆上他的手。
“小心,酒灑了。”藍瑾溫顏淺笑。
瞬間的溫暖碰觸像是發生在夢境中一般,綿密灼熱觸感稍縱即逝。
也許是怕自己一開口就會忍不住給出肯定的回應。玄暮吟將薄唇抿成一線,清瘦的臉輪廓分明,墨色的瞳中閃過一絲掙紮。眼前的這個女子,對他而言是比權勢金錢更為強烈的吸引。他突然發現玫瑰燒比他想的勁兒還大,他快要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心了。
在這令人不安的寧靜之中,飯又繼續吃了有小半個時辰。待到杯盞皆空,藍瑾抬手揉著額角,想讓混沌的頭腦恢複清醒。好久沒喝過的這麼痛快,酒量都變差了。
“藍——”一聲清澈的呼喚傳來。
藍,蘭……
藍瑾心頭驀然一跳——他自出現到現在第一次這麼叫她。從前他也是這麼叫她的,在她還是靳蘭,他還是陰暮軒的時候。
此刻的玄暮吟雙頰微酡,冰冷的指尖撫上女子的側臉。驀然拉進的距離讓她能感覺到他唇齒間醇酒的氣息。
“放心,你不用娶他的。”男子的聲音帶著絲緞的柔滑落在藍瑾耳畔。似是有著某種魅惑的力量,她竟是點了頭之後大腦才想明白了他話中的含義。隻是……這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