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2 / 2)

說到底,景帝又何過之有呢。】

憲宗朝,朱見深和堂中跪了大半的臣子相對無言,天幕本也說他會在十一年追諡,他對提前給叔叔平反沒什麼抵觸,隻是若景帝被後人認定無過,那麼本就不妙的先帝名聲,就更無法言說了。

大德之人不入帝陵,先帝卻在宗廟受萬年香火……廷議了兩個時辰也沒得出兩全結果,朱見深對君父本就淺薄的親情又消減幾分,自找萬貞兒去了。

【英宗複辟後最大的過失當屬冤殺於謙。常說人無完人,白璧微瑕,但於謙說“完人”不為過。政績卓越,巡按江西、巡撫晉豫皆有功;為官清廉,百官獻金諂媚王振,他隻兩袖清風。

於謙之功,不僅是北京保衛戰的勝利,更多是作為臣子展現出的高華品格,節儉為民,不愛錢不惜死。

查抄時,家無餘財,隻有正屋鎖著景泰賜的蟒袍劍器。

少時寫的詩成了終生箴言,粉骨碎身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死之日,天下冤之。】

嶽飛讚歎:“好一個不愛錢不惜死,好一個兩袖清風的忠臣,若天下文人都如此,何愁北伐不成。”

他想到朝中碌碌公卿,秦檜之流身居高位,主戰之臣或被貶謫或失望辭官,隻剩滿堂蠅營狗苟,終是歎息。

朱元璋看於謙清廉至此,更是遺憾,好官也就罷了,還如此赤膽忠心,如此高華清廉,這不就是他最想要的那種大臣嗎?朱祁鎮真就蠢到這種臣子都砍?

【關於景泰和於謙有個爭論,據傳奪門之變當日,朱祁鈺躺在病床上聽到宮中鐘聲,問是不是於謙謀反,周圍人答是太上皇,景帝回了一句“哥哥做皇帝,好。”

這個記錄來源有二,楊瑄《複辟錄》和祝允明《成化間蘇材小纂》,並非官方,記載也有差異,祝隻記“問左右誰邪?”

小字標注“或曰於謙邪夫?未委然否。”也就是說景泰根本沒說人名,隻問了是誰,筆者猜說的是於謙。

《複辟錄》寫得早,但寫的時候沒有這個說法,這一段是後續修編增改,直接寫"於謙耶?"傳到後來就成了景泰懷疑於謙,隻能說是完整的流言誕生及演變。】

司馬遷皺眉:“豈能如此草率。”

朱祁鈺於謙不覺有異,這書叫《複辟錄》,當然沒好話給他們,朱祁鎮都複辟了,還有什麼比這更糟糕?有流言就有吧,他們君臣自知便好。

【兩個作者的出發點都很微妙,楊瑄作為一個並不受景帝喜愛之人,還記載了另一件事,複位後朱祁鎮很開心地對大家說弟弟身體好多了,能吃粥了,以前的事不怪弟弟,都是小人的錯。

光從那個“戾”字都能看出朱祁鎮不可能說這樣的話,他彆太恨弟弟哦,朱祁鈺沒幾天就死了——那麼《複辟錄》的寫作動機,就很有問題了,英宗立人設專屬營銷號啊你。

而祝允明是徐有貞的外孫。徐有貞嘛,奪門之變主要人員,祝枝山寫他祖宗相關的東西基本可以略過,古人評價“敘徐有貞事,頗有諱飾。蓋允明為有貞外孫,親串之私,不能無所假借雲。”

王世貞就罵了,說景帝與於謙信任這麼深,怎麼可能懷疑,就算有懷疑的點,為什麼不懷疑石亨而去懷疑於謙?

是吧,我也想問呢。】

還未著書的祝允明大驚,感受著周圍人似有還無的微妙目光不知該不該應對,他自認外祖不算大奸大惡,如何也會有這種“我到墳前愧為孫”之感……

他盼著天幕彆講景皇於謙了,說說外祖有功的英宗便好,天幕卻不以他的意誌更改:

【景泰在位時,曾主持修誌,派人前往全國各地采集信息,又整理永樂年間未完的《天下郡縣誌》,最終編撰出集山川、人物、風俗、土產、城池等許多因素一體的地方總誌《寰宇通誌》。

修書在任何時候都是大功績,英宗一看又不樂意了,畢竟隻要誌在,朱祁鈺就有了依托,景泰朝已散,但他的名字會記載於書頁上,隨著這本地方總誌的流傳而流傳,每一個讀到它的人會知道是哪位帝王主持編撰,從而銘記。

朱祁鎮不允許這樣的事。他批評其“繁簡失宜,去取未當”,令人重編了《大明一統誌》,將《寰宇通誌》毀版。

但還有他未注意到的東西。】

朱祁鎮冷笑:“天幕隻會向著罪人,《寰宇通誌》本就詳略不一,難以閱讀,如何能傳後世。”

伺候的太監尋思,這編的怎麼樣,咱們也不知道啊,您都給毀了,還不是您說什麼就是什麼。

他焦躁地在堂中踱步,天幕當真不智!朱祁鈺已經死了,他的妃子也被自己送下去陪那個好弟弟了,他發的號令,他愛用的臣子,他編撰的書都毀了,留下的一切痕跡亦被自己抹除。

……還有什麼,是貴為天子都伸不到手的?

【掐絲琺琅,景泰年間工藝製作達到最高的一款工藝品,清麗莊重的美豔使它名傳後世,甚至成為國禮,因琺琅釉多以藍色為主,得名“景泰藍”。

說起來很奇妙,王朝帝業猙獰至此,流傳至今最為人所知的是不起眼的匠人技藝。一些“注定要死的是我們,而藝術將永恒”。

“景泰”這個年號,便也隨著藝術的永恒而永恒下去。

它會隨著國禮的贈出漂洋過海,在展會上炫目,在收藏館內沉睡。每一個見到的人都會驚異其美麗,再從它回望那位幾百年前力挽天傾的青年,他的時代,他的愛臣。

掐絲、點藍、高火、磨光、鍍金,剛從火中取出的景泰藍隻有黑色,冷卻後便顯出五彩光華。而它名字來源的帝王,也在亙古時間中洗儘鉛華,如一尊彩釉琺琅,安然地直麵青史。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景泰陵青草依依,於謙墓翠柏林立。京師剛過驚蟄,萬物生發,西湖托於春風的草籽飄飄搖搖,越過千裡江河,綿延青山,終落於北京,生一把蔥蘢草木。

再待百年,便有兩棵樹並肩生長,樹九死不悔的山河永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