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衛氏王朝稱王稱霸這許多年,雖說九州門派大多都被血腥鎮壓,多數怒不敢言,道路以目。然而總有一兩個大派始終傲然挺立,衛氏礙其人多力大,始終無法根除。
閩東丁氏便是其中大頭。他們從前與先帝太子交好,聽聞衛柯弑兄上位更是對此人嗤之以鼻。表麵上他們俯首衛氏,按時上交歲貢,安安分分做著祖上傳下來的捕魚之業,實則暗地裡一直打著“不懼衛狗,替天行道”的旗號,在東海之畔韜光養晦,招兵秣馬,瞅準時機要掀翻衛氏這股巨浪。
丁氏掌門丁力源有個女兒,名江單字一個芷,此二字皆取自屈子之詩,賦予女兒高雅美好的品格。而這丁芷也不負所望,年方二八,性格賢淑穩重,長得更是沉魚落雁,出街時常招群人擁看,甚是困擾,時而一直戴著麵紗,不輕易以真容示人。那天丁芷來到陽羨此地遊玩,路遇當地一處特彆有名的園林,就登上那園中太湖石圍砌數尺而上的鳶亭裡與侍女擺開果脯茶點稍作小憩,忽然一陣風起,撩撥她的發絲飛舞,珠釵玉穗纏作一團。侍女繞後幫她整理,丁芷一麵咬著棗乾一麵拿手往後碰碰,可巧不巧剛好撞到了腦後侍女的胳膊,隻聽“哎呀”一聲輕輕的叫喚,侍女手中一支金釵從山石之上的高亭中墜落下去。
貼身侍女倒不顯得多麼慌張,小姐也並非一言不合就疾言厲色之人,所以那小丫頭隻是福了福身子就要下亭子去撿。忽然小姐拉著她的袖子,身子探了出去。與此同時她們都聽到亭子下頭十尺開外的地麵上,有個很是好聽的男聲響起來了:“美人金簪,美矣妙矣!”丁芷一下子回身把麵紗扶好,這才又轉身往下看去,不巧那公子目光此前一直在她臉上來回,此時悠悠開口:“姑娘如此絕世容顏,為何要戴麵紗啊?”
丁芷這才看清亭下男子,隻他孤身一人斜靠假山旁,一身白袍繪著金鳳紋樣,臉生得極好,很年輕的樣子,就是皮膚太蒼白了些。頭發梳起來拿發冠綰著,手裡握著簪子,對著丁芷搖了搖。丁芷知道自己真容顯露生人,又對上這麼一雙俊秀的眉眼,沒來由羞了羞,但很快又做出大家閨秀該有的樣子,由侍女扶著下了亭子,很端莊地來到公子身前道謝。公子見她下來了,身形正了正,站直了,也顯得更加高挑了。他咧開嘴笑了一下,這笑又帶點孩子氣,有點可愛,也更加抓人了。丁芷覺得這公子大概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好感頗生,讓侍女接了簪子,一時間忘了回亭,就呆呆站那看著。
是侍女最後將丁芷扶了上去,她回神過來時那公子早就不知道去哪裡了,隻留她一人對著滿盤花果神思不屬,腦海裡一直回放著那公子的笑了。
他是哪家的小郎君?也沒來得及多問幾句。可方才她也羞怯了,這問話是怎麼也開不了口的。
小郎君衛柯禦劍回宮,一進殿門手下陳公就圍了上來,詢問他去了哪裡,又道幾位大人來了看陛下不在又離開了,權大人卻沒走,已經來了多時。衛柯一改那明媚的少年氣,臉色多有不耐地含糊兩句,心裡卻惦記上了那麵紗之上的如水明眸,繞到地牢裡才最後聽到權子欽的聲音。
他那些小兒女的心思立刻就收了起來,負手而立,瞧見權子欽正站在向穆牢前不知在拿著什麼東西。
他腳步一向非常輕,一直走到權子欽身後想嚇他一跳。那人突覺背後影動,肩膀才猛地顫了一下,好像被嚇一跳一樣,不過權子欽此人是從來不會一驚一乍,被嚇到也隻是衛柯的猜測,這個猜測也不能從權子欽的眼神和臉色裡得以印證,因為他的神色同樣一直都是統一的,極少有特彆起伏的變動。衛柯頗感無奈地心底暗笑,看著權子欽手中提著一件破布,正為向穆擦拭身上新添的傷口。
向穆每隔兩三日便會被衛柯提出來審問,而這家夥惜字如金且無論如何也不透露出太子的秘密,那麼隻能棍棒長鞭伺候,衛柯彆無他法。昨日這小子在大殿上對著衛柯就是一口血噴在臉上,侍從都嚇壞了,唯獨衛柯長笑著離去,侍從匍匐不敢上前。於是晚上那頓鞭子就更加的不留情麵,打得人暈過去幾次才罷休。
不過衛柯還摟著向殊來這陰森森的地方看過幾次,向穆趴在地上,衛柯一麵嘲笑牢內之人一麵強迫向殊看她昏迷垂死的兄長,向殊在衛柯懷裡哭了幾次,還是阿玲知道了把衛柯勸走…
權子欽此前也全是以掌刑人身份光顧此地,一向執掌生殺的他今日居然替不省人事的向穆擦乾淨汙血,動作還那麼仔細小心…衛柯頗感意外。他揪著向穆的頭發看著他的臉,又扭頭看看認真擰乾布條血水的權子欽,一臉壞笑:“你看上這死小子了?”
權子欽看著他的臉,搖頭:“不會。”
“這麼殷勤,孤還以為你倆有點事呢。”衛柯道,一下子將手從向穆腦袋上撤開。
權子欽道:“獄長手下人今日番假,在下隻是為他們代勞。”
衛柯笑了:“他們這幫人從來不乾這活,你倒是在這地下忙起來了。”
“近日浙西一帶風波不平,在下要避避風頭。”
“勞煩你了。”衛柯把手搭在權子欽肩上。
“舉手之勞,談何勞煩。”權子欽垂落眸子,“再說,您是王我是臣,這是在下分內之事。”洗乾淨手,權子欽站起來,把向穆抱在那堆茅草上。衛柯看著向穆衣襟袖口殘紗幾段,突然又想到那姑娘,然而不知為何他在權子欽麵前全然不想提到這些,隻是喃喃:“今日我在外頭閒逛,遇到一個挺不錯的妙人兒。”
權子欽沒有多問,隻是點點頭,擺好向穆的身子:“有陛下口中一個妙字,那一定是絕色之姿了。”
衛柯咧嘴笑笑,此刻卻全然了無孩氣,陰邪倒是占了八分,在權子欽起身時候一把勾到他脖子上:“你什麼時候來這兒的?也不想著去殿上坐一會!”
“來大殿找陛下,陛下與陳公公都不在,大殿上是其他世家的公子,我便來這了。”權子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