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袖 小雨暫歇,天際一片茫茫……(1 / 2)

水火 蘭幺鴨 5021 字 10個月前

小雨暫歇,天際一片茫茫的白汽。按照時日來算,衛柯此刻應該已經到了八閩地界。

沒有隨行去瓊州的蒼山閣大部分人手都被他權子欽調來保護王宮,隻留一小部分人留在那。蒼山閣不是什麼要緊地方,雖偶爾有刺客偷襲,卻未曾得過手,相比之下玄門中對王宮虎視眈眈的卻大有人在,自己每日一趟來往兩地,白日裡待在蒼山閣,臨近傍晚來到帝宮加固結界,一直守到第二日早晨,也不算顧此失彼。

這天權子欽依舊站在帝宮高樓之上俯瞰而下,正準備讓人去溫一盞熱茶,忽地隱約聽見什麼人在叫喊。

叫喊來自帝宮大殿內側,很驚恐的聲音。他飛身翻下高樓,一下子就落在大殿外的石階上。大殿裡麵著急忙慌跑出來一個獄卒,麵如土色,口裡全是練不成串的句子“大事不好了”“撞死了”總總。

權子欽一把推開他,扶著佩劍一下子衝到地牢裡去。

一進牢門,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充斥鼻端。果如他意料中那樣,關押著向穆的那扇牢門外頭圍著三四個獄卒,獄長不知所措地站在牢內,臉色難看得像一隻快要爛掉的桃子。

權子欽穿過眾人,一下子就看到向穆側著倒在牢裡,半邊額頭全是深色的血跡,眼睛半睜半閉,看不出是死是活。

他立馬衝過去捏著對方手腕,查探到對方那微弱卻仍跳動的脈搏和氣若遊絲的靈流,微微舒了一口氣。

“你們對他用刑了?”權子欽從地上站起來回首看著眾人。

這座王宮裡除卻衛柯,大概剩餘眾人麵對眼前這位高大男子始終都有不敢直視與不敢接近,再加其平日裡對犯人用刑時的雷厲風行殘忍決絕,大家甚至都覺得他殘暴無端,行為詭譎,絕非善類。所以現下權子欽這麼一問,許多獄卒看他表情莫測,都有點害怕,直直往後退開去。還是獄長冒著冷汗戰戰兢兢開口,說是以往都是兩天一用刑,現下大王遠去瓊州,倒也沒說如何處置他,這不已經好幾天沒對他動刑了,緣何會突然觸牆自戕等等。

權子欽道:“大王還想從此人口裡得到先太子的消息,所以對其甚是關注。如若他方才真的死了,這裡的各位誰也脫不了乾係。下次看好他,一有異常舉動就告知於我,這回他一條命尚在,我不會多說什麼,陛下那邊還能說得過去。如若下次再有情況,各位的腦袋可就不保了。”

眾人虛捏一把汗,此刻皆是唯唯諾諾,連連點頭,生怕又惹權子欽不高興了,這個男人會拿他們開刀。獄長則是連連道歉,頭點地如同雞啄米,說一定會看好這小子,絕不再犯雲雲。權子欽揮退眾人,獨自來到向穆身邊,將人平放在乾草之上,往他靈脈中輸送少許靈流,以保其經絡通暢,生命無甚大礙。

做完這些,他想去掩掩牢門,順便加固一下此牢密道內的結界。結界應當是沒什麼問題,一直都是衛柯下的,他隻要稍稍檢查一下就好了。剛起身的那刻,衣擺忽然被人拉住了。

他低頭看去,向穆一根慘白的手臂拉著他玄黑的衣擺,有種觸目驚心之感。那人嘶啞聲音斷斷續續道:“求…求您了,彆打我。”

權子欽怔住了,剛邁出的腳也停下了。他一定是以為自己要找法子懲罰他,故而如此惶恐。向穆見權子欽逆著燭光神色晦暗,皺著眉強忍著顱上劇痛和身子被鞭打還未愈合的舊傷一下子從草堆上爬下來,跪在他麵前。

他半張臉血淋淋地,抬頭看著權子欽,泣道:“我不求死了,我不求死了…”他低下身子甚至還要向他磕頭,拚命抓住那一片衣角,如若即將溺死之人抓著救命稻草。

可是他也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是何等生殺果斷,他憑何要寬恕自己,向穆自己都不信,可是他知道,自己求死不得落在這些殺人惡魔手下的後果,他不得不拚儘全力去挽回些什麼。

身後燭光跳了一下,權子欽看到了對方眼中閃過一抹晶瑩的反光。

“求你了,殺了我…”那一刻,權子欽好像看到了另一個少年,也是這樣憔悴的模樣,臉色比地上之人還要蒼白,他們都是那樣看著他,懇求他做些什麼。

隻不過,前者求生,後者求死。

都是少年的輪廓啊,他那時應該隻比眼前之人小一點才對,就是這樣哀淒的目光,模糊視線,恍若重疊。他居然在向穆身上,看到了衛柯少年時的影子。都是這樣單純,秀麗,悲傷,乞求。一種異樣的感覺流經他腦中,他魔怔一樣慢慢蹲下來,看著那人帕地要命卻強作鎮定的神情,一字一句道:“我不會打你。”

天知道,眼前這麼一位殺人不眨眼的狂魔,動刑時血濺到臉上都不擦一下,此前一直對自己冷若冰霜的男人,此刻正蹲在自己麵前,拿手輕輕擦掉臉上一行乞求的眼淚。

於是這眼淚,又多帶了點彆的意味,是卑微的感激,還是突如其來的感動,向穆自己也不懂。沒辦法,一個人什麼也沒有的時候,那個第一個喂他的糖果,必定格外香甜。

權子欽讓向穆重新在草堆上躺好,自己找來一塊濕布為他擦拭額頭。前一次他這麼做的時候向穆根本就昏迷沒醒,所以此刻這是他他有意識以來感覺出的權子欽第一次對自己的好,眼裡又簌簌有了淚花。他一直躺在那,感受權子欽溫熱的手掌帶著巾帕擦過自己的臉頰,動作那麼輕緩,柔和,原來這位生殺成性的男人,也會有這麼溫柔的一麵,眼眶疼地隱隱灼燒,馬上又要燃一樣,全是異樣的溫度。

他突然很想抓住權子欽的手,哪怕碰一下也好。顫顫巍巍地伸過去,那人卻低聲道:“彆動。”

他便放下手,雙目更黯淡了,神思陷入了一片迷茫。

權子欽後來什麼也沒說,一直到出了牢門加固完結界,神思一直都是恍惚的。

衛柯絕對不會脆弱到躺著讓他來為他擦拭血跡,然而方才,算是幻想此事的另一種方式嗎。

那個孩子是真的很怕很怕了,恐懼與傷痛讓他與之前判若兩人。先前先帝和太子還在的時候,他在宮裡也偶爾見過那孩子,那孩子還叫過他權大哥,和他聊天時捧著要給太子吃的果盤偷偷問他要不要嘗一個…那樣少年天真的樣子,現在卻再也看不到了。

他突然第一次有了彆的想法,對衛柯來說,知道先太子遺留的真相,真的有那麼重要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