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靈 向穆被驚地立馬站起正手足無……(2 / 2)

水火 蘭幺鴨 4099 字 10個月前

根本記不起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他一片恍惚掙紮要站起,卻也頗花費了一番經曆,低眉就看到了地上那自己手寫的字,已然變作褐色。

“記”。要記什麼?

仿佛擦亮某塊石頭生了火般,向逐廷惡狠狠的嘴臉一下子在腦內炸響,向穆連滾帶爬在一旁的棄置木櫃裡翻倒,扯出一本泛黃的冊子,又找來筆和墨,在上頭寫道“帝宮大侍衛與映山殿五娘娘有染,卻…”忽覺不妥,撕碎了那張紙讓其飛走,轉而飛快畫了個“回溯陣”(修真世家最基本的記事方法,回溯過多會得到反噬,會常常短暫失憶,此等反噬如遇被強行輸下的忘靈將會使人記憶愈發紊亂),然後將白日裡所見隻是完完本本還原其中,他要記下這個男人的惡行,又怕日後真的遺忘太多,他又選擇將自己從小到大所有的記憶都存於此陣,包括來日要發生的事。

既然向逐廷決意要將自己的記憶抹去,那他隻能將它們都封存在這個陣法裡,如若以後自己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他還可以找來這本小冊子尋個究竟,畫完了陣法停筆那刻,腦子忽然又是一片空白。

他停筆靜坐良久不知道自己在做何事,低首看著那冊子上黑漆漆的陣法,總覺得那裡麵存了要事不可丟棄,合上揣著就扶著門走了出去,剛踏出一步月光就灑遍了全身。手掌下意識摟緊了那小冊子,下意識回身望望後頭的空殿,眯起眼他忽然起了疑惑,自己究竟為什麼會在這裡?好像今日真的發生了什麼,而自己究竟看到了什麼呢?揣著懷裡的冊子他卻完全不記得要去看它……完全不記得了,隻記得早上要給太子準備涼茶,後來就不知道了。

脖頸間又隱隱作痛,他伸手摸了摸,仍是不明所以。

衛柯這才明了,自己現在所看到的事情完全都是那時向穆就已然存放在陣法裡的記憶。包括後來發生了何事,他會看到何物何景,都是他早就與此陣定下契約,要將自己所有的事情都記錄下來,當然他的記性會因此而越來越差,這是造一個長期回溯陣不可避免的反噬。

神思不清的向穆回到東宮進到內殿看到太子扶於案上寫畫,忽然頭部又隱隱作痛,捂著拍了幾下被那人覺察,略帶訝異的眼神迅速轉來,接著便是深深的擔憂:“今日你去哪了?我怎麼都尋不到你。”

向穆踏進來捂著側顱:“殿下…我今天去了哪…我有點頭疼…”衛肅擱筆走來,雙手按著向穆的肩膀讓他在自己身邊坐下:“到底怎麼了?”

“不知道…殿下我頭好痛…”向穆又抽了鼻子,眼眶微微發紅,頭深深地低下來,不斷重複道,“殿下,我頭好痛,我是不是要死了…”

衛肅一向視他如弟弟般慣著,此刻看他這副可憐模樣也不由心痛,一直攬著他的肩膀不斷輕輕拍打,又瞧見他脖上紅印詢問緣故,向穆隻說不記得,抱著衛肅就想哭。衛肅喚來門外侍從為他找來靈藥靈草,看著向穆吃了點東西才放心,讓那人先去歇下,自己倒是心神不寧起來,隔著門看了他好多次。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向穆起來時精神明顯好多了,頭也不大痛,一切看似正常。衛肅詢問起來昨日發生了何事,向穆隻零星記得一點,說在宮裡遇到個男人威脅自己掐自己脖子,至於什麼原因他實在不記得了。衛肅還道是刺客,和父王稟告一通加強宮牆防衛,此事暫且算是翻篇。衛柯置身事外從來不知道向逐廷居然和向穆有如此過節,心中難免五味雜陳。

宮裡的日子隨著天光照耀下排排樹林移動的影子慢慢逝去,歲月撕過衛肅風華正茂春風得意的少年時代,轉眼間來到建玄十七年,那個黑雲壓城風雨欲來的動蕩前夕。建玄十八年,衛柯殺衛肅、衛奇二人,逼得衛林自殺,衛謹流放,幾乎大部分衛琢與衛肅身邊客卿與手下遭到絞殺,彼時金烏西墜群鴉漫天,衛柯抹一把頰邊赤紅,眸色裡也染了赤紅,輕飄飄對著眾人的首級飛出一口唾液。“都是廢人。”他蔑笑著。圍繞著京城的河畔屍骸遍野,兀鷲常懸高頂,河水被染成紅色…那時候天下仿若修羅地獄,而衛柯手提衛肅頭顱踏上王座睥睨群雄的那一刹他們從這位年輕的王上眼裡看到殿外燃燒的大火,愈燒愈烈。

於是他們也該知道,這場人間慘劇也會愈演愈烈。

而在那個風雨欲來的前一年,衛肅與衛柯的關係已然破裂。起因源於微不足道的小事,某天衛柯去太子殿找衛肅借本古籍來看,可忘了放在何處弄丟了。他也很焦急,找遍四周都沒找到,想要向衛肅坦白賠禮,卻被正巧路過的衛奇母妃刻薄相譏,帝後那時因為帝君經常不在宮中心情鬱躁,便也和著二娘娘說了兩句,因著當時衛柯無父無母勢力微弱,她們兩個婦人說話就難聽了些,拿著他母妃出身與他的教養聯係掛鉤,說他從小喪母缺乏管教,句句暗裡譏諷他永遠不可能出人頭地,當個親王已然大福雲雲。

衛柯當時就惱了,加之那時他經曆人生大變性情早不似孩童時般純善,各種陰暗的念頭過去,整個人便愈發低沉。隔天又恰好和衛奇在庭院裡碰上,兩人一言不合互諷良久,太子恰好見了便勸他不要將昨日之事放在心裡,句句寬慰安撫,對衛奇倒是不曾多言。他那時心裡都是暗的,看什麼也都是暗的。他忽然覺得一切都那麼虛偽與惡心,衛肅的偽善,衛奇的囂張,帝後和二娘娘說的沒錯,那種什麼都握不在自己手裡的感受讓他幾乎發瘋,憑什麼隻能他們來約束自己,管教自己,憑什麼一切都是生來注定,他尊我卑,他強我弱。他扭頭看著太子明媚的臉龐,那模樣比自己溫文睿智太多,風度翩翩錦衣優渥,頭戴金冠腰懸金劍的樣子昭彰他是這個修真帝國的儲君,未來的王上,未來至高無上統治者,可憑什麼自己不能是王上。

甫一想到他並沒有被自己這個想法驚到,反而盯著太子,意味莫名地上下打量,從他的衣飾到配件,那眼神陰黢黢的,裡頭仿佛吐出幾條鮮紅的蛇信子,要立刻寄生在那名為權力的毒蛇身上,不死不休。是積壓心底太久的陰鬱渴望得到釋放還是早已被這宮闈險惡折磨得不人不鬼,衛柯居然有點渴望看到麵前之人垂死掙紮鮮血從斷口處飛濺的模樣。衛肅完全不知曉他所思所想,還在勸他不要放在心上,古籍找長老再做一本就是了,彆太難過。他卻古怪地笑了一聲,微微低下頭拜了拜,在衛肅不解的目光中轉身走了。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和衛肅說過話,而是時常望著東宮的方向,神經質地在紙上又寫又畫。

回歸那回溯陣最後的內容,時間飛快來到了建玄十七年。向穆自從那次短暫失憶至今記性倒沒怎麼經常出現差錯,一切都在井然有序進行著的同時,他內心深處隱藏的秘密也終將會被此刻偷窺著一切的衛柯翻找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