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和…”終是喚出那聲小名。衛柯卻仍舊麵上微冷,輕輕推開他。
權子欽麵上頓時有些失落,但那也隻是稍縱即逝的,他嘴不算靈活也實在堪透不了小殿下的心思,他知道小殿下不願意做的說的他都不能違逆,隻能於黑暗裡隱沒身形,悄然告辭離去。
衛柯一個人看著他的身影離開,忽然不知為何要狂叫出來,猛地拍著床框,一腳把本就歪斜於榻邊的長劍踢飛,最後隻能轉而發泄般從口裡擠出無聲呐喊:“煩死了!”他怕被還未遠去的權子欽聽到,隻能這樣孩氣地鬨,胡亂把褥子扯出一團,他倒在榻上發狠地閉上眼睛。
但願永遠不要睜開才好。
他感覺自己來到了城樓高處,那裡有個瞭望台。當時是夜幕深深,他將手搭在台緣眺望底下萬千星河,玉宇瓊樓。耳畔輕風拂過,繚亂了額發。忽然背後有個身影慢慢靠近,無聲無息。他不用回頭便知那是權子欽,於是輕輕發出喟歎:“子欽哥,好美啊。”
背後那人一直沒說話隻是悄然接近自己,可這也恰似權子欽的風格孤僻寡言,衛柯不甚在意他理不理會,側頭看向遠處時餘光裡忽得出現一道似晝亮光!罡風如迅雷襲來,劈開身側如水夜色。衛柯驚叫一聲閃身開去這才著眼看開去,背後那人竟是二哥衛奇,夜黑風高他穿了一身勁裝利落乾淨,眉眼冷冽無情,舉手投足間敏捷無話,儘行刺客之事。
“二哥,你在做什麼?”衛柯驚呼道,電光火石間又是歪頭躲過衛奇長刀一記重劈,堪堪被逼到瞭望台死角。
衛奇用一向看人看慣了的輕傲眼神睨著衛柯,頗為愛惜地橫看一眼手中斬風斬雪的寶刀,居高臨下大聲宣判道:“你非我父王之子也敢與我稱兄道弟?隱藏在宮裡這幾年算是便宜了你!修真王宮容不下你這種欺瞞族上欺瞞皇子的雜種!現下本王便用本王最愛的‘斬風刀’送你上路!賤賊,休要狡辯!”
衛柯又驚又急,忙不迭要逃跑卻腳下一滑栽倒在地,摔得尾椎骨一陣痛麻。他捂著後腰眉頭緊皺,齜牙咧嘴盯著麵前漸漸逼近的二哥,口中嗚咽出聲:“二哥,求你了,二哥彆殺我……”
衛奇冷笑不言,舉著刀就是揮來。衛柯隻能哀聲求饒一邊朝側方滾去,一偏頭那刀劃到了自己後背,“刺啦”破開他錦繡衣袍。衛柯拔腿就跑,衛奇將刀朝自己遠遠擲來卻沒扔中,衛柯一下子撲在另一黑衣身上。
他以為是來救自己的子欽哥到了,忙不迭拽著那人衣袖大聲哭嚎,那人卻緩慢低首,衛柯對上他空洞無波的眸子,居然是三哥衛林!
“三哥,你也要殺我?”衛柯瞅著他那藏於背後的一抹亮色哆嗦道。
衛林卻是側身讓去,衛柯幾乎是趴跪在地上驚魂未定,一眼就看到走道儘頭一襲金褂,父王步履匆匆地朝這邊走來,大發雷霆之怒:“衛柯,原來是你欺騙了孤!”衛柯急得大哭,可此刻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腿腳又好似全然粘在了地上絲毫動彈不得,身後衛奇陰影籠罩在自己身上,在他察覺而回眼一瞬重新舉起砍刀朝著他天靈蓋就是重重一記!
“啊!”衛柯直直從榻上驚醒。四下裡一片暗色,唯有月夜的流光徘徊於案前一片空地。仿若是劫後餘生般大喘幾口氣,衛柯僵在原地很久很久,忽然猛地掀開被子猛跑出殿門。
外頭一片如水夜色。衛柯呆呆地站在原地望著深深宮牆以及院子外頭那映山湖粼粼水光,忽然心生冷意。腦袋嗡嗡作響,夢裡皇兄猙獰的麵龐一閉上眼睛就會浮現,反正自己血統之事早一日晚一日都會被揭穿,與其現下每日憂心忡忡疑神疑鬼被揭穿了還要以“欺君之罪”受九重酷刑,倒不如現下一死了之,早日結束痛苦!反正白日裡也過得那麼糟心,他幾乎是忙不迭地全然極不清醒地衝出院外,一下子投入黑色的湖水中。
冰冷的液體接觸皮膚的那一刻,他忽然後悔了。夢境中殘存的一點點餘念開始在心中被強烈的悔恨代替,他奮力掙紮著才驟然清醒,自己這是到底做了什麼!腳底沒有踩到湖底,這破湖究竟挖了多深!他不可否認夢裡的生不如死沒準能變成現實,到時沒準還能想著投河,可惜命的本性還是讓他絕望地大呼:“救命啊…救…”說到第二遍的時候洶湧的湖水已經漫進他的口鼻,被滿嘴的青苔味嗆住,他艱難伸出手想抓住什麼,可惜這觀賞湖麵愣是連一根蘆葦雜草都沒能給他留下。
這次大抵是真的做錯了。衛柯蒼涼地想。手腳胡亂地撲騰,卻把自己越撲越離了岸邊。奮力要把自己臉往水上抬,可恨那軟綿綿簇擁他的東西完全不解其意,呼嘯著要吞噬他進暗色下的深淵。他越撲騰越無力,身子越重越沉,他忽然記起不久前這裡曾經被自己推下的一位宮女,她那時也是這麼無望嗎?“我不會放過你的!”他還記得這是那女人在湖水裡最後一句狠話。那時的自己是什麼樣的?長身負手,還是帶著笑意默默離去?衛柯內心孤寒地想,難道真是那女人記恨於他於陰間憤恨而要跑去閻王那改寫命簿召他下去陪她?他最後想到的是權子欽,他的子欽哥也能沒發現他溺水了,他的子欽哥沒能來救他……
被接連嗆了數口渾水後,衛柯終於連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都沒了,垂著頭朝湖底沉去,終於沒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