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琴琴呢?她此刻心內是百感交集。那時在好味酒樓吃菜時她未說完的故事此刻在心內緩緩流淌,她知道自己與這個男人幼時見過,那人名叫權子欽,當時是街坊中劍術一頂一的少年好手。
“他從前救過我!”張琴琴焦急地四望道,“他是個好人,他現下有難我理應幫他,他不是壞人…他真的現在需要幫助…”正當張琴琴焦急抬頭解釋的時候,身後男人竟是推推他沙啞開口:“麻煩各位大人了…這是哪?”
張琴琴立馬回首驚訝地看著他聲淚齊下:“你能說話了…”這是繼那天在溪流裡她聽見這個男人說的第二句話,她訝然無比,一下子靠近了他,“這是我家,江北臨濤台。”
誰料權子欽忽然一把捉住了她的袖子,粗喘著氣扶在榻上,頭臉低低地磕了下去:“在下…想投靠貴派,以報殺母之仇…”
那天夜裡張斬海收到靈鳥急匆匆回到府上,一眼就看到大堂正中女兒扶著虛弱跪地的黑衣男人,男人半張頭臉被繃帶纏繞隻露出一雙灼灼的眸子。他心內不知為何跳動片刻,登上高座凝視著他,目色裡一片疑慮:“老夫便是張斬海。聽阿葉說你正受衛柯追殺要來投奔鄙派,這可當真?”
張琴琴在一旁插嘴道:“父親,他傷地這麼重,都是被那個狗皇帝弄得…”張斬海豎眉看她,她自知多嘴隻好不言,憤懣地看著前方地麵上。權子欽略帶沙啞的聲音繼續響起:“在想叫權子欽,曾經是他的暗衛。母親被衛柯煉製邪術害死在地牢裡,想帶著母親的身體離開時遭其追殺…”一圈圈解開自己麵上的繃帶,血肉模糊的另半張臉出現在這老掌門麵前。張斬海倒吸一口涼氣,他此前看著麵前男人尚存的眉眼還略覺惋惜,此刻更是心驚地不得了,更覺倘若他眉目尚全,那該是多麼英朗的人啊。張琴琴臉色已然灰到泥土裡。權子欽輕輕把繃帶放到地上:“懇請張掌門不嫌棄在下,在下願意為掌門鞍前馬後,一雪前恨。”
張斬海撫撫下巴,微忖片刻。他所震驚的是,麵前男人居然就是那個與衛柯形影不離,在衛柯身邊一直像個影子一樣的那個神秘殺手。他的確聽說過帝宮暗衛個個身法超絕本領高強,然而麵前這個男人聲音低沉說話不帶情緒渾身崢嶸桀驁風骨一看便是極其有故事之人,在這天下共亂之時忽然叛逃帝宮來投奔自己,說什麼都覺得心裡有個疙瘩,很是糾結。他自然希望在這共逃天下的時候有個能人能輔佐自己,然而對於權子欽的隱晦而未透露全貌身世他更是存疑。
他不由得想尋根究底;“你母親為何回落到他手裡?你是他什麼人,這麼重要?重要到讓他拿你母親做要挾?”
頓了頓,權子欽僅剩的那隻眼裡有水光滑過,沉痛到難以複加,“我是他從小便跟著他的侍衛。他從前害怕我離開,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捉了我母親入宮…然而我並不知道此事。他欺瞞了我,折磨我母親,害我母親那幾年裡身死帝宮,這些我都不知道,”她一定害怕極了,她的兒子就在地牢外麵,有時就在那陰牢裡頭隔著一道結界,卻無法看見她那受苦受難的母親。“衛柯實在太過陰毒,他暗習邪術,我母親還有好幾個人被做為人彘死於他手…我錯了,我應該早些回去看她…我愧對於我母親,她那時該多絕望啊…我母親要是知道我就與她一牆之隔,母親要是知道我時常在思念她,我…”說著說著,這個從來冷硬堅強甚至連見當時見到他母親屍骨都沒有落淚的男人居然帶了哭腔。他生平幾乎沒這麼脆弱過,自尊心那麼強性格那麼硬氣的他居然在彆的人麵前哽咽了:“我要是當初知道,知道是這樣,我說什麼都會親手把他殺死。”
張斬海此刻目光也被濡濕了。他向來是個容易動情之人,垂下眼睛,一行濕淚從下眼瞼滴落。他不著痕跡地抬手默默在麵前案上擦去那小小的淚珠,看向麵前臉部殘缺的男人的目光也更加濕潤:“衛柯這個妖魔,真是天地不容,人神共憤…”
忽然在一旁一直站立不語的葉之秋開口了:“投我們門派也行但也得遵守我們的規矩,你以為自己能隨隨便便就來去自由麼?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那還像什麼樣子…”還沒等他說完,眼眶濕紅的張琴琴便提聲道:“葉叔,行了。你還想怎麼樣,你難道還要他自殘來表衷心麼?他已經傷成這個樣子了…”忽然跪地的權子欽在一旁默默道:“我知道衛柯唯一的弱點。”
“什麼?”高座之上的張斬海睜大了眼睛。
權子欽慢慢直起身子,一字一句擲地有聲道:“衛柯缺了前胸第三塊骨頭,他曾經受過致命傷。倘若能一擊命中此處,他必命不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