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然呢?”張琴琴隨口道:“你那天在酒樓上盯著那兩壇酒的表情,不知道的得以為你看上那兩壇酒了。”
權子欽又去看著自己那新麵孔微微露出笑容,銅鏡上的人嘴角倒是一片涼薄,沒有再露出任何引人遐想的表情了。
江湖上,紛爭仍在繼續。
上次一役,衛柯將丁力源推下山階惹得眾怒,丁芷飛身來取他性命,在九重宮殿上築起的靈力防護牆被丁芷的靈扇劃出一道細細的口子,扇子餘風穿過他的胸口,他隔著老遠就向後仰去卻仍舊避之不及,一下子前襟被撕裂,鎖骨下方一道淺淺的傷疤,隻差那致命位置僅有分毫。即便這樣他都痛地不行,一連臥床數日全憑意念維持。殿外侍衛奔走不休為他抵抗,倒也與沒能讓那些江湖人士取得可乘之機接近帝宮,衛柯身子好些了站在高樓上又遇到丁芷不依不撓襲擊他,他下了陰招與侍衛聲東擊西重傷丁芷,丁氏這才簇擁他們新掌門離開。
手下很快便告知他如今天下三種局勢之勢,衛柯麵色愈發冷地厲害,捏碎了手下王座上一截凸起的龍頭木。一旁侍立的陳公驚道:“陛下,這龍頭可碎不得啊,太上帝君與先帝留下來的寶物,龍頭碎了,這被真龍庇佑的江山便也碎了…”他話還沒說完,衛柯眉目就狠狠一凜!刹那間,麵前案幾上物件被他一掃而空!他扭頭惡狠狠瞪著陳公,恍若忽然暴起的猛獸皺著鼻子凶相畢露,揪著對方的領子一把將他提起!這位從先帝一直服侍王族至今的老人顫顫巍巍捉著衛柯擰著自己衣襟的手,那衣料硌得他脖頸喘不過氣來,陳公艱難道:“阿和,你不能這麼任性…”
“砰”一聲巨大聲響!衛柯重重把他摜到地上,陳公額頭立馬碰上地麵台階突出的石梁,痛喊一聲,霎時暈了過去。
衛柯冷漠掃視他一樣,大踏步離座而去。他的臉色蒼白到真正成為了蠟人,像是人間的惡鬼。一旁的侍衛在他路過時都戰栗不已,他們的陛下此時已似被俯身惡靈,變成了一個十足十的,毫無憐憫之心毫無善意的羅刹了。
大軍暫且退去後衛柯身上又痛得厲害。江湖人士約定重新修整下年元月再次討伐他,屠戮惡魔首級,在新的一年裡圖個好彩頭。
衛柯在此時心煩意亂,每日都處於極度焦躁與煩悶之中。在此之前雖然也有過大軍壓境的時候,可他那時都不急不緩泰然自若,緣何現在卻感覺到了火燒眉毛般的危急。確實是火燒眉毛了啊,可他現在心亂如麻的情緒卻是從未有過。他一煩躁胸口便又火燒火燎般痛了起來,就像剛剛把那塊骨頭自己割出來一樣。他猛地把自己泡在了浴池中,一口氣把自己紮進熱騰騰乳白色的水裡。胸口劇痛得到緩解,他吐一口氣探出水麵,忽然就在浴池便看到一人獨立的身影。
他揉揉眼睛上的水,發現那人還立在那裡,靜靜看著他忽然轉身就走。他失魂落魄地踩出水麵追了上去,衣袍都沒來得及穿,他赤著腳追出湯池外的大門。他的心臟跳得厲害,他覺得自己看清了那人的眉目:英朗,堅毅,他看到了他的眼睛,從前一直看著自己的那樣,深邃,溫情…他甚至還看到那人默默低下頭眼裡的溫度,可是為什麼又要離我而去。他對著那人離去的背影大喊:“權子欽!你回來!”聲音帶了劇烈的抖,他茫然地往前追去,可追到湯池門口那人卻一瞬間消失了。
衛柯六神無主地站在那裡,全身不著寸縷,身後是泱泱湯池,他呆立在原地,一陣接著一陣的心悸。他這才恍然意識到自己最近那麼煩躁的原因。權子欽不在了,權子欽被他一個火球打下山坡,掉進湍急的河流裡,他半邊頭臉都被打殘,很有可能已經死掉了。如果他僥幸還活著,那一定是麵目全非的一個人了,他殺了權子欽的母親又毀掉了他的臉,那人一定恨他入骨,那個人不再會做自己的影子了,那人不會再跟著自己了。
分明是在湯池邊,可渾身冷得仿佛置身荒涼雨夜。他在這片他親手建立起來的廢墟中轉身回望,殘垣斷瓦他看到了權子欽站在地獄裡朝他淒涼地笑,怨債滿身,擁抱人間朽骨。雨點劃下來,於是他們的臉龐都模糊了,都看不真切了。
他失去權子欽了。一旦認知到這句話他便覺得心臟像被人狠狠揪緊,整個身子仿若一瞬間被摔到穀底。
他慢慢摩挲頸間那根鏈子,恍然間一滴濕淚順著麵頰滑落下去,氤散在濃稠的湯池邊的空氣裡。
衛柯默默伸出手擦去那一滴淚,感受到了那濕潤的東西在指尖的溫度。他在這一刻皺眉,把手心緊緊攥起,貼近自己胸腔前某處跳動的位置。他在那滴淚裡真正延遲地讀懂了自己一直晦澀的內心:“你原來一直都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