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箭 天氣冷到一個令人無法忍受……(1 / 2)

水火 蘭幺鴨 3662 字 10個月前

天氣冷到一個令人無法忍受的地步。飛揚的白雪撫過每一處山坡,那樣無休無止地下著,千山鳥飛絕,河流,小溪,所有流動的東西都凝固了。

鄰近元月,每家每戶卻很少有熱情點燃的燈火或是高高懸起的燈籠。煙花也沒有放起,非是不願意在此刻喜樂,而是根本沒心思在此刻喜樂。此刻人人自危,他們都沉寂著,等待著那人間惡魔的首級能夠代替燈籠一樣懸掛在城門上空,那時他們必定能在滿城的夜空上放起煙火,等待著每人都能渴飲那狗皇帝的血,慶祝修真界一大魔王的伏誅。

丁芷在前一天夜裡便清點好了上百暗衛上千修士立於帝宮前方一處空地。她仰頭望著高高的衛氏城樓,那巍峨的迎風而立的巨大怪獸仿若也在睥睨著她,那神秘而莊嚴的大殿裡就坐著那個滿手血腥的人,城樓兩邊兩點猩紅的燈火就如同那吃人惡魔血紅的眼睛,他在嘲笑他們的自不量力,他在張牙舞爪地向世人宣判,我死了也要拉你們所有人為我陪葬。

衛柯正四仰八叉地靠在大殿高高的王座上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他臉頰兩片飛紅,嘴邊噙起一抹詭異的美麗的笑。這座空寂寂的帝宮大殿此刻真正做到了沒有生人氣息,四下彌漫一股死人味與淡淡的血腥味,衛柯就著那腥臭的味道再次端起烈酒入喉,隨後抬手一並抹去自己唇邊酸澀,從前秀美好看而如今更顯妖孽鬼魅一般的眼睛溢滿吃人的目光,他已經完全成為了一頭邪祟惡鬼。腦中亂成一團,他眼前又滑過很多畫麵,映山湖邊初遇,後山放起的天燈,衛肅的腦袋滾落在自己腳邊,權子欽從山坡上摔了下去…他的眼底血紅,細瘦如柴的手指一把掐住了酒盅,就像掐著誰的脖子一樣。人彘邪術的反噬,刨去胸骨的疼痛,無數噩夢的折磨,失去權子欽的痛苦,大敵壓境的憤怒,他如同真正的野獸一般咆哮一聲,大袖一揮掃去麵前案台上所有酒盞。

忽然他又看見一隻小小的紙人貼在牆上朝他張望。俊冷的眉目掃過之後,那紙人卻消失了。

權子欽,原來是你。他癡立在原地喃喃。不似生人的臉頰側麵濺滿殷紅的酒液,他好像飽食了新鮮內臟的鷲鷹一樣,陰鷙地地把目光掃向彆處。

外頭的夜色是那樣深濃,他抬眼癡癡望去,萬家燈火沒有一盞是為他而留,他看不到那遙遠的天際線。他什麼也看不到。

一隻羽箭輕巧地無聲破空而來,撕裂格窗極細雕工極好的木頭擦著他眼角飛過。隻消一寸,那三勾箭便可穿顱入骨,如若擊中他他立刻就能從王座上倒下。衛柯坐在高座之上一抬手便捉住了那羽箭,然後在指尖狠狠地將其碾為齏粉。他發瘋般從高座之上飛掠而下,一下子穩穩落在大殿前城樓上。四下裡的侍衛不知道都去了哪,沒有任何人來護駕,一片安靜,隻有人聲鼎沸的是帝宮之下,黑夜裡那麼多火把,那麼多人仰頭看著他,朝他扔石子,朝他亮武器,朝他大喊著“快下台”,朝他唾罵。衛柯在此時體會到了萬人皆憎萬人皆棄的感覺,猩紅的目光一掃而過,那下麵螞蟻一樣數不清的點點都是要取他項上人頭的混賬,那麼多,一望無邊,他在此刻真正做到了江湖共棄,江湖共討,但是他居然發瘋般大笑起來。

他麵前沒有任何遮擋亦或是屏障,他就這樣站在高高的城樓上,他肆意地大展雙臂,他沒有注意到張氏的人正一點點從側麵攀爬上城樓。他發瘋般在原地狂笑,隨手就捏到了一隻半空中飛翔的雀鳥,那鳥兒在他手中撲騰,他伸手湊到唇邊一下子就咬斷了那小動物的咽喉。湊到鼻尖輕嗅一下,他含著那端口處的血液眼神閃爍狂熱的光芒,那模樣絕對已然瘋魔:“都來殺我啊!你們一起來!你!還有你!拿箭指著我啊!來,快來!哈哈哈哈哈哈…”用手指對著自己心口,他發瘋般狂叫:“來,朝這裡射!這裡!心臟的位置!朝這裡射!快!”底下眾人望著這狂悖無道喪心病狂的帝君,呐喊聲唾罵聲更大了。

另旁遠遠的高樓上,權子欽端著那把白鶴弓搭箭上弦,眯起一隻眼睛,對準了高樓上那個人。

他的手穩穩的沒有一絲顫抖,他看到了那人異常的瘋魔的舉動,看到了那個人被天下共棄依舊猖獗肆虐的舉止。他的三勾箭尖冷戾無情,破風無聲,他就隱沒在黑暗裡,就那麼看著那個人,他馬上就要放箭。

然而即將拉弦放箭那一刻,他忽然想到了很多。

“子欽,老夫想了想啊,這事還得是你來。隻有你確切知道那魔頭要害在哪,你說的可以一招斃命。”張斬海將一隻羽箭遞給他。

他接過那隻三勾羽箭,輕輕點了點頭:“嗯,隻一箭他就會倒下。”他的眸色在暗夜裡沒有一點光彩,那裡頭深邃地已經容納不下任何江河日月。

然後什麼都沒想地拿弓對準那個人,他還是停滯了。本想一箭放出,可他卻就那樣端著箭看著遙遠的那個人,他忽然在心裡問自己:你還愛他嗎。

他覺得自己已經不愛他了,他已經不想去思考到底有多少原因能讓他放下他的心,他從前與衛柯一起乾過那麼許多惡事,殺了皇子,清理天下,他手底下流過多少血,他腳底下踩踏過多少命。他不會數得過來究竟有多少人抱著他的腿哀嚎求他不要再殺他們,他在助紂為虐,他從前與豺狼為伍。隻要他一箭射穿那人前胸斷骨的位置,那人就一定活不了,他就能為天下立功,為天下掃清這個大障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