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我也喜歡過一個人,數百年來也都忘不掉。”楚厭清扯著笑,卻極低沉。還不待他繼續沉著,晏凝淵便一把抓過他的手。
“你這廟附近的池子裡有魚嗎?我前幾日就饞了。”
綿綿軟軟的,他的手。楚厭清被他牽著走,夜裡抓魚?
真是像極了一個孩子。
石橋下,晏凝淵借著月光,走到一處。他也不知何處扯來的竹子,一下子往河中桶去。這麼愛魚,還真是隻貓。
竹子弄來的魚又肥又大。
“一隻夠了,大晚上的,你彆吃這麼多。”楚厭清一旁道,隻是這話一出,他才隱隱覺著錯愕。
他不是很想吃,看著晏凝淵吃便好了。
“好。”真的太像一個孩子了,乖巧得讓人難以拒之。手不自覺的搭在了晏凝淵發上,他也不生氣。
“魚給我吧。”楚厭清收回手,接過那魚。
升了火,就在石橋下,夜半忽的下起了雨來。怕雨水打進來,楚厭清就捏了個結界,晏凝淵坐在他對麵看著他燒魚。
他的腕上露出一條疤痕來,楚厭清乜了一眼,這是新生的?不對,他傷口愈合得很快的,這應該是那日見著的舊傷。
“換了副皮相,怎的傷疤不見收?”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晏凝淵苦笑了一下。
“是一直有的,掩不住。”
“這兒,以往你的腕子上是沒有的吧?還是說,這確實是同秦玄夜有關。”說完給魚翻了個麵。想著的是,那日秦玄夜廟中相見,那隻宛如女子一般的手上,沒有任何。
魚香溢。晏凝淵不說話,隻瞧著魚。
雨聲淅瀝,白衣用熾火烤著魚。晏凝淵恍惚瞧見,許多年前,一個熟悉的白影,也笨手笨腳的給他燒著菜。
“好了,拿著。”楚厭清喚了他一遍,他沒應。
“晏凝淵,你的魚。”楚厭清在他眼前晃了晃,晏凝淵這才回過神來,接過了魚。沒有直接吃,而是瞧著楚厭清。結界外雨聲不絕,可他好像第一次看清楚厭清的樣子。
武尊的眉眼,是他不曾瞧過的溫和。
“好傻,站在那作甚,過來。”晏凝淵喚著他,楚厭清有些錯愕,卻還是過去了。晏凝淵抬眸瞧了他一會兒,把魚遞給了他。
楚厭清不明所以,接住後便愣在那兒。
“本尊吃魚要人伺候,你挑好刺給本尊。”
“?”所以那夜不是你晏凝淵對吧,那夜不見你要人伺候?楚厭清就這麼想著。
“要放哪?”楚厭清道了一句。
晏凝淵輕笑一下:“自是放本尊口中。”
楚厭清眸子微微睜大,走了過去。不待說話,手便被晏凝淵抓住了,欲要掙開,誰知晏凝淵一拉,他整個人都倒在了晏凝淵身上。
“對……對不住。”慌亂起了身。
晏凝淵正愁被楚厭清身上什麼東西撞了一下,沒再理會他。魚摔到了地上,也都不能吃了。
“那個,我重新給你捉一隻魚吧,那隻不能吃了。”
晏凝淵起身坐在一旁,沒有說話,撇過頭去。楚厭清這會兒也都隻是想找個地縫鑽進去,真是丟人丟到晏凝淵這兒來了。
在水麵上瞧了半天也沒心思要捉,隻是愣在那兒。
“不要捉了。”不知過了多久,晏凝淵才來了這麼一句。不同以往一般悶悶的,倒是有些沉鬱。
楚厭清停下動作,結界外的雨水變成了血色。隱隱有沉重的腳步聲,楚厭清一下怔住了,倒也沒聽說過這兒有何祟物。
“你是不是給誰盯上了,居然被拉到了幻境裡。”晏凝淵一旁說著風涼話,楚厭清心裡暗罵一聲,能給誰盯上,除了晏凝淵又有誰會盯上他?
晏凝淵自然不管他,隻拔掉那隻魚,拿著竹子在地上劃了起來。
“你做什麼?”楚厭清問道。再往下一看,王八。不是罵晏凝淵,而是他真的在畫王八。
“沒做什麼,閒得慌,等楚神尊解決上邊的東西呢。”沒等楚厭清開口,就聽鐵甲聲聲踏橋過。
隻不過肯定比常人過橋更沉重些的,因為就連血雨都帶著怨氣。
“陰兵?”楚厭清道。
“臨境垸城上一次守城役恰逢十載。”晏凝淵再補道。而後便沒了聲。
橋上陣陣腳步聲,聽得人心驚。
究竟是何?為何晏凝淵提點的就這一役,據他所知,垸城在大臨立國以來,都在同彆人打,隻是近幾年才漸好起來,也有了人跡。
還是說,晏凝淵知道些什麼?
“你去將那個半麵陰陽的東西毀了,彆讓秦玄夜碰到。”手還在畫著字,畫了三橫,就沒再寫下去。
用手將那三橫抹掉了,楚厭清瞧著他,不做聲。什麼意思,秦玄夜會來?還是說……
“是你做的?”
養怨魂,練血咒。若是如此,秦玄夜會如何?晏凝淵手頓住了,麵上也有了些陰鷙,卻就是不做聲。
楚厭清也不再多瞧他,三兩下躍上了橋麵,幻境裡的天是殷紅的,有些像晏凝淵身殞那日。天下著血雨,陰兵卻並非陰陽麵。
轉而瞧見一個騎著馬的高大將軍,眸空洞,隻是往前走。隻有其一人麵上有朱紅詭咒。
“護山河,忠臨君,守垸城,顧親眷……”
那一役他曾有耳聞,全軍沒於城外,無一人生還。領將好像叫……秋恣淮。那他們現下是?
他們要踏橋,回家……
楚厭清愣了許久,剛才想起晏凝淵是要他來這兒做甚的。
“火。”陣法燃起烈火,可他們這會兒依舊前行。正愁不知要用何法之時,青冰蔓延上來,伴隨陣陣簫聲來。簫聲好似於結界外傳來,竟能與那青冰抗衡。
“既然你不肯毀掉這些東西,那本尊隻好親自動手了。”晏凝淵唇角處有血爬出,加上血雨打在他身上,黑青袍子變得有些濕重。
“楚厭清,你給本尊滾出去。”晏凝淵說完不待他張口,他便睜開了眸子,還是在橋下,晏凝淵倒在一旁。血不止,楚厭清將他扶了起來,卻是愈發覺著不對,身上冰涼得不像話。
不會有事的,他可是晏凝淵。楚厭清想著,心中竟也有一絲絲抽疼。
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
“楚厭清,把他給我。”秦玄夜手裡拿著白玉簫,唇角也一樣溢著血。莫非方才秦玄夜就一直在這兒?
楚厭清皺了皺眉,卻是把晏凝淵護得緊了。
“秦玄夜,你在此處做什麼?”秦玄夜徑直走了過來,手上紅光愈厲。楚厭清一直盯著他的手,而那道青黑符文卻是不知蹤影。
“給我!不然他會死的。”火陣開在楚厭清腳下,映得秦玄夜的臉愈發清晰,麵上驟然生出一道詭咒來,與那些怨魂彆無二致。
隻是並非陰陽二麵相隔。
“給我。”他離楚厭清愈發近,眸子也愈發陰戾。腳下的火燃起,但是對秦玄夜根本沒有任何作用。
“沒用的,他一個魔尊,你護著他作什麼呢。”楚厭清就好似給他定了身一般,隻能睜著眸子盯著他。
粗布衣料蹭著楚厭清的麵頰,手快要撫向晏凝淵時。被一隻纖細的手抓了上去,而後將其甩開,晏凝淵睜開眸子來,盯著秦玄夜。
“還沒玩夠嗎。”聲冷得像是要殺人一般,楚厭清一時間不知道該憂心晏凝淵還是該憂心秦玄夜。
“什麼沒玩夠,你說說你,什麼時候才能不死撐著呢。”秦玄夜收回那隻手,確實變溫和了不少。可是麵上朱紅詭字不退,仍然讓楚厭清覺著瘮人,搞不好秦玄夜就要變成那些怪物了。
“你不知道你的幻術結界根本攔不住我的嗎,又何必要自毀幻境將他們都攆碎了呢。”秦玄夜擦了擦唇角的那抹血。
那幻境是晏凝淵弄的?楚厭清看了過去,他的眼瞳,有些黯了。
秦玄夜收起玉簫,拿出一撂符紙來,晏凝淵隻眯起了眼。紅衣將那一撂全部畫成療愈符,儘數打入了晏凝淵體內。
“武尊可要顧好他,莫要再讓他的幻術騙了,到時候……”秦玄夜故意湊近了楚厭清耳旁。
“你可就再瞧不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