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雨不斷,泥路也不能過人了。楚厭清輕易不敢讓晏凝淵離身,萬事多留了心眼。想要帶著晏凝淵一同,險還是過多的。
但帝尊這會兒忙著找新人平人間祟,延埦鎮上的事,也沒多說什麼。
轉眼人間秋收時節,楚厭清破天荒的帶著晏凝淵去幫忙。不過,晏凝淵自然是附在他手上,再怎麼樣,他也沒做過這些活。
“怎麼樣,很好玩的,你要不要一起來玩。”
“不信”。手中白字還很倔強的爬在那兒,逗得楚厭清直笑起。晏凝淵還真是好玩,與他一塊出來,倒也是不錯。
午時日烈,楚厭清就坐在樹下乘涼。不知晏凝淵是不是在睡,總的也是好。
“今年收成好,此地又無亂象,甚好。”楚厭清喃道,晏凝淵也是聽著。日子安逸了,若是一直都如此,該是多好。
不時有微風吹來,楚厭清就這般小憩。額前碎發隨風動,青衣細長的手觸上,幫他捋了一下發。
這樣一瞧,倒叫他多生了許多慕意。晏凝淵好喜歡好喜歡楚厭清,想到這兒,他忽的鼻頭一酸。
“你以往……都幫著做這些?”終於還是說些有的沒的更好,省的楚厭清要為難。
“是啊,閒的。”
楚厭清沒舍得睜開眸子來,任著晏凝淵的指在他麵上戳著。
這一待,便是足月久。
晨醒,晏凝淵還伏在案上睡著。竹屋添了香,是晏凝淵的。
那一夜,許是晏凝淵亂言了,而後又沒放在心上。他的手中,依舊能覺那夜晏凝淵身上的冰冷,仍如新憶。
走到簷下,餘光裡,白發坐了起來。楚厭清想在外多待一會兒,恰逢玉蘭開,也是瞧了好久。
晏凝淵盯著他的長發,晃了神。
不想白衣一個回身,與他的視線撞了上。好在白衣反應得來,很快便是收回了目光。
走來,停在了他養起的那枝花旁。澆起了水來。
“晏凝淵,你的心,是木頭做的嗎,這麼冷。不,你整個人都好冷。”楚厭清恍惚一句,又瞥了他一眼,看他正盯著桌案上的白紙瞧。
“是啊,就是木頭。”愣了許久才應了句,他在紙上寫著東西,楚厭清還是在澆著花,水落下得慢。折花養進屋中,倒也挺好的。
“那日,你是不是沒清醒過來。”他終於還是將話說了出來,想要捉住的什麼東西好像一瞬就要散去。
“你隻用記住,晏凝淵欠你一條命便可。”
終於還是散了?
“那秦玄夜究竟是什麼人,你可以告訴我嗎?”
“他的心,一樣是木頭做的。”晏凝淵似是玩笑語,沒再顧,蘸上了墨,埋頭寫著字。
“嗯?”楚厭清實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放下手中的活。步輕,往他那兒走去。
晏凝淵頓了一下,側過眸來。那滴墨正好落在了紙上,暈開了。
歡喜。晏凝淵寫的是歡喜二字,楚厭清拿起那張紙來,細細研著。
此身得君心,意終泛不歇。
“晏凝淵,什麼是歡喜啊?”
“歡喜便是,無心者,卻能嘗情之味。錯意者,終能將一人等。”晏凝淵的目光自那張紙被拿起時就沒離開過楚厭清,還好,那人的視線隻停在紙上二字。
“複雜。”楚厭清淺笑道,他的字,也隻能算是看得出寫的是什麼,工整都說不上。
“是嗎?”晏凝淵笑道,他是無心,亦是錯意。可他好像要等不到那個人了。
抵不過恨意綿綿長,很快,楚厭清也該不要他了吧。雙手輕摩挲著,稍顯不自在。
“你這字,不會是初學的吧?”
“魔界又不弄這些,我便也是太久不曾寫過,如今能記得這些字生得何模樣都算好的。”目光未曾收回一寸。白衣依舊似初識,是骨子裡帶的柔,一直不變。
叫他晏凝淵這回,再難及。
“挺好的,上次你來我廟中求緣,字也這般。”楚厭清轉過身來,又一次同他的目光對上。
原是君生而不及,一眼見君,贈以千年之思,不枉。
“怎麼啦?”
“你能,抱著我嗎?”晏凝淵語氣似有幾分哀求,也算是他活了這麼久,第一次用這種語氣說話吧。可是楚厭清遲遲不動,他便是撇開了視線,複又淺聲道:“算了。”
話音還未落,便是一雙大手將他抱緊。
眉宇間溫意儘顯,是歡喜,再無處藏匿。在意一個人,他不想隻掖著。
“一生隻有晏凝淵。”他道了句,聲輕而緩慢,劃過晏凝淵的耳畔。
是愛意難達,是楚厭清琢研了許久的話語。不敢透著骨的話語,亦是不想埋藏的深意。
“楚厭清,你不怕我走了?”
“怕。但我更怕晏凝淵不明我意,此後百年千年,亦或更久,我都不曾擁有。”
“你我二人立場不同,到那日血腥染滿,我允許你殺了我。”晏凝淵始終隻有一個念頭,而這個念頭好似在許多年前,就被他所棄。緣何再想起往事種種,又為何要揮之不去?
“到時再談,不過,你更應該要恨我。”楚厭清一下沉了聲。
“為何?”
“你死過一次,是嗎?”楚厭清抱得很緊,晏凝淵聞言微顫了一下,都被他捉了去。
那日之境,或許是真。這個人,原並非魔界生。
“的確。”
“你生來,是人。我便不信你真的會染滿他人的血腥。”晏凝淵聞言就想著掙開他,自玉蘭生,便一直弱下。楚厭清更是無意識的瞧著他過往的一些碎片。
可是掙不脫了,右手皸裂的黑氣已經開始往上湧。餘光瞧見之時,竟是少有的多了兩分驚恐之色。
楚厭清自然注意到了他的神色微變,唇微啟合,便是蠻橫的將那些黑氣壓了下去。那次陣法,與晏凝淵身上的魔氣有乾?
無論是何,他都不想讓晏凝淵走。
無論是他口中的生靈塗炭,還是自己心中之意。他都怕。
“何時願與我言,我都等。”楚厭清鬆開手來,很快也就走到外邊去了。那棵玉蘭,依舊開得好。
不知是愣了多久,晏凝淵方才走到他身邊來。楚厭清將視線移過去,隻一瞬,便又看回白花。
瓣落下,似是想起了什麼來,眉心忽皺了一下。
“近來憂心之事繁多,祟亂又生,隻恐人間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