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魂散魂,散的不過是,來生不再。”他緩緩將那隻手收回,困人間多年,奈何今日過於突然。原也很想,好好與他說說話的。
“師兄……”
“尋到了他們,記得替我……問聲好。”
“你明明可以親口說。”晏凝淵悶著聲,眸中有些酸。
“便是罷了。無人記我,遲肅情。”
他出殿門時,恰逢初陽一抹色。赤足踩早碎石上,卻始終不同來時路。
幾日下來,他都不曾往人間去。隻在魔界,再多便是自己的殿中。
整個人都像是變了模樣,神情比起以往,更要淡漠。一身黑袍素色。
但他也從不記得,自己是個有情之人。他對誰人的死,都應當是滿不在乎的才對。究竟是何時,他變得不像自己了?
忽的殿門被人推開了,晏凝淵仍舊盯著眼前。地上有白瓣,也不知是何時,他習慣了瞧見這般模樣。
是因為楚厭清嗎?
那人進來時變褪掉了那一身幻術,他是“借”著晏凝淵的樣貌進來的。外邊的人自然不敢多攔他。
“何必來此擾我清靜。”
“他……不在了?”他折來一朵白花,放到了晏凝淵的案上。動作極輕。
“我想知曉,是誰做的。”他知曉,在晏凝淵這兒,遲肅情不可能會出這種事。也不信,遲肅情會一心尋死。
“如今這世上,與他有血親的人。”晏凝淵淡淡一聲。
並不難猜。
“符氏……符源?”
晏凝淵不答,隻是看著他的腳下。玉蘭的瓣都被他避了去。
他很少著白衣,晏凝淵見到時,還稍皺了會兒眉。但也並非過於在意。
轉而又將視線挪了回來。
“我在意的人,最後都因我而死。阿娘如此,姮珂同遲肅情也是。”
“不是還有楚厭清?”那人聞言勾起了唇,言語像是刻意。
“你提他做甚。”晏凝淵眼神掃了過來,那是毫不掩飾的戾。
“我隻是好意提醒你,你留不住的事物,太多。你所在意,不是為你而死,便是背叛。”其言外之意,不過是楚厭清終不會屬於他。
當然,秦玄夜可不能讓楚厭清死了。
他這回,隻想讓晏凝淵退一步。這樣,他二人都各自安好,誰也不用管著誰。
“滾出去。”聲沉。秦玄夜便是不久留,大步往外邊走了出去。
晏凝淵的手發著顫,他在怕。怕方才所言。
也許,他真的留不住人。若是楚厭清死了,他大致不能再像上次一樣了。
“我想護住的,終究不得願。楚厭清,你能教教我嗎?”他蒼白的手心中,躺著一瓣白。
楚厭清的模樣,已經不再是他能捉住的了。他每每這般想,亦怨世之不公,或許,他真正得以活下去,是靠著恨意的堆疊。
多年之後,誰又會想起來誰。不會了。
手微傾,白瓣緩緩落下。桃眸盯著緊,直至其落到了地。
晏凝淵才起了身來,往外走去。殿中餘一地白瓣,同那案上一朵與之格格不入的白花。
秦玄夜出來後便是換了副神情,寡淡得與晏凝淵有幾許相像。走進了一間廟,停下來瞧著那神像。聞身後有聲,他索性轉過了身去。
“上神。”符源想來是在這兒等了許久。此刻也仍是一張笑臉。
“你去找遲肅情了?”不過秦玄夜並沒有給他什麼好臉色。遲肅情的事,他可記了一路呢。
“上神,隻要能除去您的心腹大患,我什麼事都能做。”
他的笑愈發讓秦玄夜感到刺目。
“你知曉晏凝淵不會還手。可你知不知道,遲肅情一樣不會對晏凝淵動手,最後,也隻有遲肅情會死。”
“上神好似很在意遲肅情這病秧子。”符源當然知曉,隻是解決誰,與他而言,並無什麼。
他隻是想明白,於晏凝淵而言,遲肅情的情意究竟多重。若是能順手解決了晏凝淵,也挺好。
畢竟那樣還能折損秦玄夜的大半修為。
秦玄夜捏緊了拳,眼上布著紅絲。
“我早就不該留你。”
符源聞聲嗤笑著,像是隱忍許久的丟了一句話出來。
“我還正想問你,你到底給我哥哥吃的什麼。”
“哼,現在才來問我。你哥哥,怕也是要不行了吧。”是秦玄夜忘了,符源亦是知曉遲肅情下落的。他憎自己沒早想到,而是隻顧著楚厭清去了。
“你同他們,根本就是一路人。我的錯信,致使族人遭萬劫不複之災。”
“就折了這一個遲肅情,你們死千百回都不夠。”秦玄夜用術法凝了一根銀針,眼底映著殷紅。麵上扯出一個極其難看的笑。
“虛偽至極。”符源想走,卻被秦玄夜的符捉住了。生生摁在地上,雙膝一生脆響。
“你竟還想讓我跪你!?哈哈哈哈……”
“聒噪。”秦玄夜冷聲道,並將那枚銀針打入了符源的額心。那人的意識很快便淡了下來。也安靜了許多。
秦玄夜乜著他,喚出了一張符紙來。後又將自己的手指弄破,用那血在上邊寫著什麼,最後一並打入了符源的身上。
“忘了今日吧,符氏。做為你最後的用途。”
原本製著符源的那些符鬆開了,他便是重重的倒了下去。
秦玄夜盯著自己的指,似乎不打算立即將其愈合。最後再回眸瞧了一眼那神像,確實,醜得不像話了。
一人走出廟,又在門上邊畫了一個符。次日晨醒,廟中一切,也都如初罷了。至於符源,自有人會替他秦玄夜動手。
不知多久,又行至楚厭清那兒。他瞧見白衣正靠坐窗上,極其像往日青衣模樣。
秦玄夜躲在樹後,就這般窺著。有那麼一瞬,他竟覺著,方才弄破了的手指有了一絲痛意。
他的眼中不覺泛起酸意,卻不知是從何起。像是什麼,觸之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