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愁雨(1 / 2)

傾計·三 漫禾蘇夢 5592 字 9個月前

“哥哥,哥哥……”

“好些天沒見著你了,上哪兒去了?”

“去給哥哥尋法子了。”符源一時也想不起,自己為何會去那廟中,又為何會在那兒睡了一宿。醒來時,他便隻記得四處給符瀟尋藥去了。

隻不過,空手而歸。因為,他實在想不著還有什麼能救哥哥。

“能活這麼久,已是無憾了。”從符瀟的眼眸中,他似乎又瞧到了那年。那是個一心求死的人,活著於他而言,才是真正的痛苦。

“可是哥哥走了,阿源就真的是一個人了。”同那年一樣的話。

“我們還有族人。但我們活著,又好像從來都因為我們奢望見到光亮。阿源,其實,你我的仇,在好多年前就已經報了,現下的你,究竟在執著什麼?”

“哥哥,你這話一點也不好聽,我不喜歡。”符源的臉色忽的冷了下來,沒再盯著符瀟看。

“阿源……”

“就像哥哥那日同楚厭清說,人為生而食畜。我如今,隻不過貪生罷了。”他冰冷的目光又量了過來。符瀟瘦了許多,這幾個月裡,他往符瀟身上用了不少的藥,卻也救不回。

“阿源,你的眼裡除了族人,就容不下彆的什麼了嗎?”

“你是說我初識的楚厭清?還是那位‘好心’賜藥的神?哥哥,上一次你吃過他藥的時候,可不是這般模樣,他有意要你死。我還記得,他那日問過我,若是你死了,我會不會對世間存恨。”符源好似被觸及了哪塊傷一樣。

卻不會用斥責的語氣對他哥哥說話。

“所以你要一錯再錯?為了我?”符瀟好似再無氣力,隻是用那雙眸子看著早已經陌生了的弟弟。

到今日,他才覺符源異樣。卻也不知是從何說起。

符源聞聲不語,隻像以往,稍帶些木愣的站在那兒。或許,他的心從未停過。

可他不想瞧見符瀟那樣無顏色的臉,符瀟算是在他麵前死過一次了,他不想再瞧見第二次。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將視線挪了過去。符瀟的麵色慘白得不似人,符源也想著,終究不能算是常人了。

是他生性薄涼,從不懂人情。一生隻以怨恨相纏。

但待哥哥,也不算差。也算是儘到了一個做弟弟的本分,甚至,他原還有彆的什麼心思。

燭火的光漸弱,他也不知是在這兒站了多久。但符瀟也一直沒聲,他忽的下意識回望過去。

案上的燭火快要燃儘,符瀟似也安詳的睡在了那兒。好像一切並未有何不妥。

“哥哥?”他輕聲試探著,不過這回,他的心都有些空落。

“符瀟……”走近了些,那隻手還算是顫。手中金飾相碰撞間有細微的聲,觸上了符瀟冰冷的臉頰。他又頓感失落。

他的眼中,也終是擠出了一滴淚,淚水劃過的痕跡,並不能瞧得清。燭光漸暗,符源這才拿起了原本放在這兒的一把劍,劍身原是通黑附金紋。

可如今,也瞧不出什麼顏色來了。

“哥哥,那便讓我,代你活。”符源的神情甚至都不曾變化,若是那一日,他早些將符瀟從那兒帶出來,是不是他就不會死了。若是,在更早之前,他不曾想到自己還有這麼一位哥哥,是不是,他方才就不會怪自己了?

隻是,安臨曾有皇子,仰慕其兄。久久不敢言,隻能沒於心。

他手執雙劍,出了門。

仍記那晚,秦玄夜問他的話。若是沒有了哥哥,他會恨這世間嗎?

會啊。恨透了。所以,秦玄夜一早便打算將“符氏”這枚棋子棄掉了,或許在遲肅情那件事之前。

如今也真是可笑了。

那些人帶走了他最後一絲眷戀,本就殘破不堪的,卻能讓他帶著人的溫意走這麼多年。今夜過後,他便是符瀟。

他所放不下的,也應當一直是符瀟。至於符瀟今夜為何會這般說話,他也不明白。

隻當是一時失意,亂了方寸罷。

不遠處,一紅衣虛影椅著樹。

麵上透露了一層欣慰,又扯著嘴笑了笑。手中掛著一個香囊,上顯紅符詭譎之極。

天還微亮,便下起了雨來。晏凝淵的眸子盯著外邊,近來也是怪,為何雨水一直不曾停歇過。

院中的玉蘭都不再開了。白瓣都有些枯黃的模樣,實在怪異。

但又不知其因。

“城中漲水,許多人都往高處遷了。但這雨,也確實有古怪。”楚厭清站在了他身後,聲放緩了許多。

“哪兒怪了?”晏凝淵問了聲。

“這雨水沾了身,有許多人都生了怪疫。”楚厭清咬重了“怪疫”二字,隻是明白,此事是有人故意為之。

“這事,你知曉多少。”晏凝淵的眸子仍是盯著那棵樹瞧,如此,倒與枯木要無異。

“隻知疫病生,還有一點,病久不治並無死訊傳來,但多都是不見了蹤跡的。如今有許多神官也都在愁這事兒。”

很多神官,但偏偏又不見秦玄夜。回想上次見時,他一人病怏怏的杵在那,究竟為何意?也應當沒有人會明白。

“是何症狀?”

“身上生紅斑,但……我並未親眼見過。說是那些紅斑上邊會流血,但實際上並不是他們自己的血,拭淨後並不見傷口,這才讓我覺得怪。”

“聽來的,還是要親自去見見的好。”晏凝淵將窗子關上了,不想去瞧外邊的景。忽的有那麼一刻,讓他覺著厭倦。

像是在楚厭清的口中,聽出了何人所為。又不過,隻是猜測罷了。

“好好的,怎的將窗關了?”

“這雨景沒什麼好瞧的,瞧久了,也無多大益處。”

他往楚厭清的身旁走,步子很緩。

又夾雜著一絲玉蘭香氣,在楚厭清跟前,竟也顯得格外小心了。白衣隻將目光放到了青衣身上,也不知,是否是自己太多心。

眼前這晏凝淵,與以往不大一樣。

“我總是憂其事,心不足。”晏凝淵坐了下來,也不知是何時,從何處撈出了一把小竹扇來。小巧至極。

“那是因為,你真正關心什麼,其實你自己都不知道。所以才心不足。”

“真正關心的事。”晏凝淵的目光落到了楚厭清身上,盯著他想了好久,最後卻隻是道:“這麼想來,也確實沒有。”

楚厭清也是看著他,直到他將話說了出口。他才覺著,話語原來也是有輕重之分,他的心就像被砸著了一般。

有些痛意。

“以前有人罵我,都說我沒心沒肺,忘恩負義。”他淡笑了聲。還是看著楚厭清,看著他那張變得有稍許迷茫的臉。

手中的扇子掉了下,也不知是太過於小巧了,他沒拿穩。還是他故意的。

“原本我也會氣惱,但後來,我細想過了。我本來沒有心,沒心沒肺這話,也確實不錯的。”

楚厭清仍然盯著他,總覺著,晏凝淵是變了。不過,與他初相識的那一位來比,又確實是沒什麼變化的。

晏凝淵終究是晏凝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