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離得遠了,楚厭清才鬆了口氣。
“你為何會在這城中。”興許是真的奇怪,一般來說,像這樣的鬼,都不可能逃過幕後那人的手。可他偏偏身上就無一點怨氣。
卻也見生前某種執念太深,即使是什麼都想不起來,也會守著約回到這兒來。
“我不知道,但我覺著這兒熟悉。我生前也一定是這兒的人。”那隻鬼倒也沒想著要藏什麼話,他知道的,也都說出。
他記得,好像是戰亂摧了城。城裡還剩下的人都死於一場火。
而他……
他是怎麼死的?他沒有印象。
“你的雙目,是怎麼弄的。”楚厭清像是饒有興致的問道。而晏凝淵就坐在一旁,在想,若是方才並未去留意那個女子,又會有何後果。
楚厭清為何總是大意。
“不記得了。對了,你們是法師嗎?這城裡萬分險惡,你們可要小心些。”
他有些絮絮叨叨,楚厭清“嗯”了聲。原本隻是想點點頭的,又怕他不知道有回應。
“自是有凶險萬分也闖進來了,你待在這兒,總不隻是這些原由吧。”晏凝淵起了身,帶上了一抹狐疑的神色看向他。
“失去了雙目的人,耳總是要靈些的。但我,真的不知道到此為何事。”但他很快就明白了這位在問什麼,便說道。
楚厭清看著他倆說的越僵,便是扶起了額來。
“罷了。”晏凝淵又走到了一邊去。
他或許真的不信任誰人,就連一開始,他也完全不信楚厭清。
“我在這兒待上了好長一段時日。可是後來,有人用法將我趕出了城,無處可去了,想著便作一隻野鬼罷。”這麼久來,他也算是遇上了唯一能跟他說話的人。
“那你如今為何回來。”楚厭清想從中聽些什麼出來。
“我愈來愈忘事,但想著,這座城應當是有我的居所。也有人告訴過我,他就在這兒等我。”
“你是鬼,常人是瞧不見你的。”
“所以我覺得那個姑娘奇怪,她似乎,還與什麼人說過話。隻是我沒再留意。”他罩著眼的紗,隻有近了才真正瞧出來。
像是被浸過的,還有暈開著的血汙。
楚厭清緘默片刻,開口隻是淡淡一聲:“你不應該待在人間。”
“我想……有什麼事是我必須記下的,可是我忘了。忘了是誰在等我,忘了我自己是誰,也忘了這是什麼地方。”
他似乎在想,很想再想起什麼來。可是他的記憶裡空了一大半。
能依稀記起的是,他姓柳。
“這一座城,興許是有人借怨養了數十年。卻恰好又被符源那陣法掩了過去。”晏凝淵透過那紙窗,看著外麵的殷紅。
隻是這兒殷紅遍地,怎的在這間屋子裡會讓外邊那個偶人找不到了?
“這屋子,是我無意間走進來的。可在這裡邊待了許久,也不見外頭的什麼東西找上來。”他摸索著走來,像是怕撞著人。
“你要做什麼。”晏凝淵的視線卻也一直沒從他身上挪下來。
不過他的舉動很明顯,是要往外邊走。
“我想著你們既是人,自然要吃東西的。我出去幫你們找些能飽腹的東西吧。”說完就要去開門,卻讓楚厭清拉住了。
“我們自己帶了東西。”或許是與晏凝淵想到了一塊,又把他往裡邊拉了一下。卻瞧見他袖下的手傷痕無數。
楚厭清意識到不對才又鬆開了手。
而那鬼也隻是匆匆將傷掩住了,雖然感不到疼了,但還是不敢露於人前。
“失禮。”他說罷獨自往一旁坐下。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在楚厭清拉住他的那一瞬,讓他覺著熟悉。
“眼盲的人…”楚厭清似乎在想著什麼,似乎也在找著記憶裡的金安城。那場戰亂確實是生了火,外邊有被燒過的跡象也是真。
那時……
連年戰亂,民苦不堪言。常常靠去外邊挖些野菜或者刨著樹的根葉充饑,加之是大旱年,能見的野菜也甚是少。
餓死的人都極多。
要說眼盲的人,他是並無印象的。隻有金安城地富人安,隻是後來因亂生變,又致天災起。
而楚厭清也未真正見過那樣子的景象,隻有聽那時的神說起。
“我們會帶你出去,若是不舍得,便留在鬼界裡。莫要在人間久留了。”楚厭清開口便道,隻不過聲稍許沉重。
晏凝淵瞧了許久,終於也歎了聲。走到楚厭清跟前來,卻隻看了一眼,便將目光投到了那隻盲鬼身上。
“怎麼?”楚厭清看著他。
“忘事的人,其實本身並不曾忘。說到底,一隻鬼也不能久留人間。”晏凝淵走了上前,身上帶著一股淡香。
那鬼聽到動靜時,晏凝淵已經到了他跟前。不知念了些什麼,隨後又點了一下他的額。
仿若大夢一般。
不過片刻,那白紗又染上了紅。遮不住時也順著流下了來。
血紅的……淚。
“現下能與我說,你是誰了嗎?”晏凝淵儘管還是冰冷的說著話,卻也能有幾分柔和。
那人聞聲隻是點了點頭。或許他更為不可信的是,此人如此竟有神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