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雙攜(1 / 2)

傾計·三 漫禾蘇夢 7376 字 9個月前

“我生於南邱國力尚富之時,可後來也不知是何因,君王突然染病崩了。膝下不到五歲的幼子登基,亂便依始起。”

那年的他,十歲。鄰家有一個哥哥,比他年長一歲,但家中父兄都被拉去充了軍。

加之年幼喪母,一個人在家中未免可憐。便被柳家收養了起來。

開始時,總不至於過得太艱難。因為金安城本就偏近國都。

他是家中獨子,卻也想要一個能與他說話的兄弟。如今償願,卻也不多大歡喜了。

再過些年月,他的父母也抱了病。不久也離了去。

從此後,他二人便相顧著。這般也都過了二十歲,但那人的身子也愈發弱了起來。還在冬臨之前染上了風寒。

“你去哪?”那人捉過他的袖,外邊很冷,但還好還未下雪。

到時候隻更艱難了。

“去城外找些吃食。”他道。

待到日落時,他回來瞧見了一人在城門下邊等著。便無意識的加快了幾步。

“你不讓我陪著一同去,那我每日裡就在這兒等你回來。”還未離近,那人便說起了話。

惹得他笑了笑。

“我想一生都伴著你,若是食言了便不得……”

嚇得他最後跑著上前,堵住了那兩個字。

“你舍得說我可不舍得讓你這般,你的一生都要平安順遂。”說完自己都覺著有點可笑了,這世道,還妄求什麼平安。

說罷便拽著人回了去。

這屋子用來過冬,還是偏冷了些。不過這些年來,也算是過慣了,習慣掛在嘴邊的話便是:忍忍就過了。

“今夜吃什麼呀?”那人看著他那被布裹著嚴實的籃子,笑著問道。

“今日運氣好,在近河的一處地裡,瞧見了這些野菜,我就儘量多拔了些回來。夠吃幾天了。”他像是邀功一般,麵上竟難得的笑了出來。

但其實那河已經乾涸了,剩下些野菜若過幾日再去也是要死的。他乾脆就薅完了。

那人見他笑,也跟著笑了起。

“哎……這破日子何時才能到頭啊。”

“快了吧。”他心裡也沒底,走到一旁升著火,又近前去暖著手。日子漸變涼了。

吃食必須得找多些,不然……他們怕是真的要熬不過這個冬了。

米同水都緊著用,最近那口井也都快乾涸了。

“我明日,去找點水來。”

“那我明日同你一塊去吧。”那人忽的滿臉認真的道。

“你本來就染了風寒,再陪我去吹上這麼久的風,就更重了。”他把那菜就這麼下到了鍋裡,也不可能有再多的水讓他洗的。

“掛心我了?”那人恍的又笑起,那時,他竟覺得這人笑的過於好看。

“我隻是看不得你病死,我說過你要平安。”他收好方才那一時怔愣,又一頓沒好氣的說著。

明明隻年長了一歲,卻是要比他高多了。

那晚他實在累,便早早就歇下了。夜半裡迷迷糊糊的,看到了一個人影在找著什麼。

不過他無心再去想,轉了個身又繼續睡下。

醒時眼前正坐了一人,笑嘻嘻的看著自己。一瞧清人,他就立馬坐了起身。

“你做什麼笑?”他差些沒將人推到一旁去。

“你瞧。”那人手裡拿出了兩支燭來,是紅的。

“紅燭?你上哪兒弄的?”他不解。

“前幾年留的,現下才翻了出來的。”那人拿在手中,當著寶貝一般。不過這對燭放在那時,也算是難再尋得的。

“那省著些點吧。”他要起身,找水就得到城外去找。但是那河已經乾涸,到哪裡還能再有這麼多水。

就得花心思去尋了。

“槿承。我想今夜裡就點上,我想,我想同你結…結為……”那人話音愈弱下,說著撓了撓頭,似乎有點不知如何開口。

“那今晚再說吧,趁著這會兒還不怎麼冷,我去找些水來。”

“我同你一塊去。”

“你風寒尚未愈,莫要著了風。”他搓了下手,隻不過沒什麼暖意。

“那我等你回來。”那人將手中的燭放到了一邊,又輕咳了幾聲。

他看著也不多待下去,走到門口時,又輕聲應了:“好。”

隻是剛出了城不久,他便讓人給捉了去。

“是我自己忘了。忘了那時的風有多冷,他站在那裡吹了一夜又一夜的風,等著我這個半死不活又瞎了眼的人回去。”他的紗愈紅。

楚晏二人不由的相視了一眼。

隻見眼盲著的鬼,用手拭著麵上血紅的淚。

溫禮昭說過的話,卻也從未有假的。他說會到城門去等,那就是一定。

會不會,他也聽說了自己被捉。又往城外去尋。

他也想起來了,他的雙眼是被人挖了去的。隻因那一群人中,有一人說了句他的眼睛好看。那時他們捉了不少金安城外的人,但他又暗幸沒讓溫禮昭跟著出來。

被困了幾日,身上卻沒了一處好地。再便是大敵逼近,一群人才慌亂的往國都裡撤了。後聽拉了他一把的人說那些其實都是南邱的敗兵。

可他當時就想著回去,回去,那個傻子還在等著他。

但當他真的跟著那些人摸回去時,一座城,好似都變了。再也沒有人聲,也沒有人在城門那兒等他。

他忙問著一旁的人,是否走錯了地方。可那人也隻是不說話。

後來他逐漸變得像一個瘋子,最後得了一場高熱,將前事都忘了差不多。隻記得,金安有一人等著他回來。

至於是誰,他不知道。也不敢真正去細想。

再後來。他不知怎的就死了,隻是眼睛一直看不見東西了。

“時逢世亂,身不由己。”晏凝淵道了一句,想來也是悵然。楚厭清忽的就想起,那時入魘所見。

晏凝淵兒時也這般過得不好。

“這兒,原是我的家。”他終於想起來,原是他走了二十年。過了這麼多年才會又走回來,到底是記憶裡深埋著了。

但城是被那些人用一把火給燒掉的,自然也尋不著那對紅燭了。

如今記起,倒也不知那人去了何處。是否真的被那一場火給帶走了。

“待我們處理好外邊的事,你也該走了。我知道你仍有一執念尚在,但現下的你,終歸不便久留。”

楚厭清牽過晏凝淵的手,並柔聲與他說著話。

“我明白。”他點了點頭,哪怕心有不願。隻是現下看去,那紗更紅了。

“那你待在此處,等我二人回來。”

若來此是為了怯,倒不如一開始就不進來。回稟了天帝,他自會遣人來的。

“好。”

話語方落,楚厭清便帶著晏凝淵往外邊走了去。關上了門,不見方才那隻偶人,就連四周牆上詭字的光都暗淡了許多。

上次不曾見過這般景象。或是當時不曾有,又或是有人用術法掩飾過。隻是現下才顯露出來。

一邊走,楚厭清的心中隻是暗歎。這一座經了戰火的城,如今竟是無多少後人記得了。

“這是……”

城門那兒掛著一個東西,楚厭清看清了,但也遲疑著。他記得這東西曾在何處見過。

“怎麼了?”晏凝淵將視線挪到白衣身上,看著他麵上的一抹疑色。

“秦玄夜。”楚厭清指著前邊掛著的東西說了句。

“嗯?”晏凝淵的麵上不禁露出了一絲惑來,卻在瞧見那隻東西時,瞬間換成了僵硬。

這是秦玄夜的“木偶”,亦是他製活靈的器。平常可是見不著。不過,楚厭清為何會指著這東西說……秦玄夜。

“你見過這東西。”他抱著一絲不確信,問了出口。

“嗯。”

隻是楚厭清的話讓他不得不去往深處想。就比如,秦玄夜本來養這種東西就小心,又為何會讓楚厭清看見。

“它是秦玄夜用血養的,可不要被它所控的東西傷到了。”話音落,便是輪到楚厭清頓了起來。他隻是想說,他瞧見過一隻一模一樣的,但已經被秦玄夜收了。

可晏凝淵竟是這麼說。如今也顧不上追問這東西究竟是誰所養,細想來,那日在廟中,他就被這些東西弄傷過。

到後邊,還是秦玄夜用符幫他療愈好的。

“被傷過,會怎樣?”

“能為他所用。比一般的傀術更加險惡,但也更不易讓人察覺。”晏凝淵想到了,好處不多,但也不會少。

白衣好像緩了緩,隻不過……

他往前那些奇怪,但事後自己又記得模糊的行為。會不會同秦玄夜有關?

若真是如此——

那個半人半木的東西,正盯著楚厭清看。不多時,竟還扯著嘴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