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是被楚厭清這般看著,晏凝淵亦沒管上那個問題,而是撇過了頭去。日後是去是留,竟是他所不能預知的。
但若真能久隨……罷了,所思不真切。
他又俯身問白衣。
“暫住幾日,可否?”聲如少年般溫潤,卻隱隱生有疏離之感。楚厭清仿佛就快要捉不住,可晏凝淵明明就不必同他擠在一個屋簷下。
而他還是回來了。
“……好。”
他都不曾想,這個字是如何說出口的。
大致年節時,晏凝淵也會在這兒。何不赴往年之約?
“往後年年?”他不等晏凝淵再開口,便先道。
青衣隻是笑了笑,並不多說什麼。多熱鬨,也並非壞事。
這一整個冬,他都待在屋外簷下。並不多願意進去,楚厭清也沒再怎麼管,畢竟這二人,心中已然想好了最壞的結局。
可誰也不願意認。
歲除那日,楚厭清一時覺著自己所住之處過於偏。便邀晏凝淵同他一塊往最近的城中去。
晏凝淵倒也不拒,隻同他一塊走。
繁城依舊是熱鬨的。隻是二人一路都不多言。
夜臨時,楚厭清又帶著人往簷上坐。帶了一壺酒。
白衣先是往街上行人那兒看,不遠處竟還搭了個戲台。圍滿了看客。
不過他的目光還像是不經意的瞥向了青衣,看著那一雙桃眸。青衣隻看著前,便也沒覺那一寸赤忱。
將近子時,城中的人是愈發多了起來。不多時,隻有煙火聲響徹。
“三千六百年前,有一位年輕的皇子飛升。風光其實已再無人可比肩,可最後依舊隕落,在一個無人知曉的夜,連同自己的一切,都被抹掉了。”晏凝淵看著那一縷縷上升後,再綻放的煙火。
不由想起了很早以前的一件事。
是被人折了翼的神。更確切些,應當是被折了命。
他甚至都看不到那人的往後,便連同那一件事給淹沒了。
“這幾千年前的神,除了帝尊,也就隻有青月尊者是我所聞。”楚厭清對晏凝淵所言不為深想。隻是歎,這般好看的煙火,卻隻不過一瞬。
就像是什麼東西,就算捉住了,也一樣會留逝。
晏凝淵看著煙火,憶昔年,不覺又想著了什麼。
“又是一歲了。”
楚厭清本是坐著的,這會兒又站了起來。
“以往戰時,可無此景。”晏凝淵依舊坐在上邊,餘光可量白衣近前。卻也不大想側過眸去。
接著,楚厭清又俯身將那一壇酒遞到他麵前。
“今夕何歲?”他輕聲問道,麵上盈笑。在這一瞬間,讓晏凝淵有些怔神。
“我三千多歲了。”晏凝淵還是笑著答。是多久來著?他是不是數了一年又一年?
那應當就是三千六百多了。
而方才的怔神,是因為那個隕落的神。
他與晏凝淵年紀是相仿的。二人初有交集,卻是在其國破時,那一場慶賀推翻了權氏皇族的焰火上。
誰人都曉,泫月最後一任君王不過一個傀儡。縱然災亂使民不聊生,他也無權去管。
那時的青衣,算是一個少見的呆子。他並沒有人的情,他待在那兒,也隻是想要等自己的哥哥。
“喝酒嗎?”他正看著不遠處那一堆被人團團圍住的焰火發愣,忽的視線便被一個酒壇子給擋住了。
他偏過頭去,隻見一少年模樣的人站在他身旁,渾身卻又像是有萬丈光芒。此人不是三年前飛升的那位泫月三皇子又是誰?
“權殿。”那時的晏凝淵,雖隻是聽說過這位,卻也是第一次見。
“殿?”那位似乎疑惑,又好似世人皆是這般稱自己。
晏凝淵隻是呆呆的看回了那些焰火,枯樹遮擋住的月。似乎這一切都在忘記泫月。
“三年前,皇子飛升世人歎。三年後,再不複故國影蹤。”或真該歎,因為泫月那最後的一位君主,正是他的父皇。
那是他一年僅一次能見麵的父親。
可是國破時,他甚至都幫不上一點忙。隻是在簷上看著。
細雨一點點打濕他的發,而他的唇色早已發白。直到最後,他都不曾明白,曾繁盛的泫月,一時間,竟能衰敗至此。
可如今,又怎麼不算個好景象?最起碼,天災已過,人人都能吃飽飯。
他又看向那青衣,他今日來,也不會是看這一群人麵上的笑。而是聽聞,有人以神木塑心,還飛升成了神。
“其實,也有人向我說過你。我想見你很久了。”權胤安湊前了許多,但,晏凝淵不曾記清他的樣貌。
隻記得,他生的極好。叫人看上一眼,都不願挪開一寸目光的。
不過那時晏凝淵就是一個例外。
他不會把目光放在一個人的身上,若是有,那也隻會是他的哥哥。比之相救,他更眷相依。
那是世上唯一的親人。
或許放在以往,他是這麼認為的。
那夜過後,他與權胤安相稱摯友。認識了許多與權胤安交好的人。
晏凝淵一想到這兒,麵色漸漸僵了起來。那一些人,都去了哪呢?他是不是,在哪見到過。
楚厭清在一旁,見青衣久不言。便又往後一坐,看著那煙火算是絢麗,卻也始終失了幾分味道。
“我該回去了。”晏凝淵冷冷一句,似乎最後瞥了白衣一眼。看到了他那一雙眸中,隱約的不舍。
可青衣還是走了。
隻餘白衣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