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我們在山腳的田莊裡歇下。
季明塵全身經脈痛,便換成是我抱著他睡覺。剛入夜,他竟罕見地在我之前睡著了。
我抱著他,像是回到了在使館的那個月。那時他整日昏昏沉沉,我除了看他就是親他。可現在,我看著他蒼白的唇瓣,心裡卻隻有心疼,隻想把他抱得更緊一點。
今天在馬車上,我問他毒是誰下的。
我本以為會是押送他的官員,鴻臚寺,禁衛,甚至是二哥,為限製他的行動而下的毒。
可竟然不是。
這個問題一問出來,他臉上的笑意消失不見,垂眸半晌後語氣很淡地說道:“還會是誰。”
我驀然反應過來。是啊,還會是誰。
這是他第一次提到往事,僅僅是這麼一句,我就心痛得快炸裂。我當時緊緊地抱住他,一遍遍地告訴他,我會永遠在他身邊。
我再也不要看他的臉上出現那樣的表情。
我憂心他的身體,第二天一早,便帶著他和太醫去了山腰的宅院。
太醫說過解此毒需忍受劇痛,山腰有天然溫泉藥浴,適合溫養他的經脈,想必能稍微減輕痛苦。
太醫說:“我會先施一套針,刺激你的重要穴位。你需要運功,讓真氣在體內運行一個周天。你經脈受損萎縮,這會非常痛苦,但一定要衝破滯澀,才有可能恢複。”
季明塵當即道:“有勞。請吧。”
太醫猶豫了一下說:“修複經脈之痛非常人能忍受。我這裡有麻羽草,可以麻痹感官,減輕疼痛。”
季明塵說:“多謝,不用了。”
我眼巴巴地看著他,又看看太醫,問道:“真的會很痛嗎。”
季明塵對我一笑:“放心,不痛。”
老太醫捋須嗬嗬一笑,既不肯定也不否定,我都不知該相信誰。
我左看右看,拉住季明塵的手:“我在這陪你。”
他搖頭:“你去外間等我。”
我怎麼能讓他一個人默默忍痛。可我剛想開口,就聽他放低了聲音說:“阿翊,去外屋等我。嗯?”
等、等等……他、他叫我什麼?
我整個人被炸成了蘑菇雲,張著嘴合不攏,癡傻地盯著他。
季明塵伸手在我下頜一抬,我的嘴合攏了。眼睛卻還直愣愣地黏在他身上。
他又對我笑了一下。
我便像受了蠱惑一般,腳不沾地飄去了外間。路過門檻時被絆了一下,小廝忙扶住我。
接下來幾個時辰裡,我的魂魄飛上了九重天,隻留了一具笨軀殼在房中。
笨軀殼一直嘿嘿傻笑,端茶喝打翻了杯子,拿糕點又全灑身上,同手同腳地四處亂轉,嘴裡念念有詞說著不成句的話。小廝一直心驚膽戰地跟著。
嘎吱一聲。
門被推開的聲音喚回了我的魂魄,我聞聲看去,太醫正從裡屋出來。
我忙走進屋。季明塵隻著裡衣躺在床上,衣服像是匆忙間穿上的,領口還淩亂著。墨發隨意地披散著,幾綹汗濕的發貼在頰邊。
我拿出手帕給他擦汗,他抬眼看我,看得出他雖然身體虛弱,但心情很好。
我說:“太醫說再施針六次,毒就可以解了。”
他眼睛很亮,始終帶著笑:“嗯。”
他一笑,我也跟著他笑了起來,把心疼壓了下去。
祛毒需要針灸和藥浴配合,到了夜晚,太醫配好了藥浴所需的藥材,裡屋便彌漫著中藥材的清苦和淡香。
季明塵正要脫衣服,轉身看見我,解衣服的手便頓住了,眸中略有詫異。
我知道自己該離開,可我盯著他領口露出的一小塊皮膚,兩條腿像是紮在地上一般,怎麼也動不了。
房中水霧彌漫。
他突然懶懶地笑了笑,手指一勾,腰帶落地,本就鬆垮垮罩在身上的裡衣也跟著墜了地。
露出一具無比健美的……身體。
腦中嗡的一聲,我腿軟地扶住了牆。
太……
他太……
在使館時我見過他的上半身,看著大大小小的傷痕,隻顧著心疼了。也幫他擦過身子,隻顧著憂慮,想著他什麼時候能醒來。
本以為已經見過,不會再有多驚訝。
可我錯了,完完全全的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