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抱著小語回家的時候，正看到門口不大的竹椅上，自家兒子和不知道是哪家的死小子頭挨著頭都閉著眼睛睡的正香，而那個黃鼠狼的爪子還不老實地從後麵搭在了椅背上幾乎把自家兒子摟在了懷裡。當時，臉就黑了。

然後便是莫語捂著眼睛偷偷從指縫裡看去，看著自家爸爸頂著一頭鳥窩一般的亂發和一臉絡腮胡子陰森森地站在睡得沉的自家哥哥和沈哥哥身前，投下猙獰的陰影，擰著臉扯扯嘴角，一把拎起莫言。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哥哥在睜眼的瞬間居然足足愣了十秒鐘並且表情微妙地糅雜了驚悚懷疑疑惑不解慍怒等等情緒，然後便是一副沒表情的模樣杵在爸爸麵前。沈哥哥倒是沒有因為和自己靠著睡的莫言被拎走而踉蹌，隻緩緩睜開眼睛，笑得乾淨頗有禮貌地道了一聲好。

之後，理虧的爸爸隻得瞪了君候一眼，訕訕地跟在牽著莫語的莫言身後走進家門。

“回來了嗎……”

君候看著那扇門在自己的麵前關上，笑容一瞬間有些高深，彎腰拍拍張嘴打哈欠的小白的腦袋，陽光在他柔軟細碎的黑發上打下了一層朦朧的金邊。

“走吧小白，晚上還有得忙呢~”

翻看著爸爸拍的一係列照片，莫言臉上的表情也柔和了下來，眼神卻是十分認真的，挑揀了半天之後才用鑷子夾起一張看起來有些奇怪的照片。

“爸爸，這幾張照片……”

爸爸將最後一張洗好的照片夾在了繩子上才湊過來，一邊褪下手上戴著的手套一邊瞥了那張照片一眼，而後表情有些說不出來的點點頭。

“我這一次拍了那麼多照片，也就是這幾張曝了光，偏偏拍的還都是我偶爾看到的一個年代久遠到連我都無法確定的建築，實在是有些可惜，”

爸爸的眼神落在了那些洗好的照片上，手指不自覺地摩挲了下。

“也許……”

有些無奈有些釋然有些複雜地笑了笑，爸爸在桌前坐了下來，媽媽端著兩杯茶喝一杯白水走了過來，將白水放到了莫言的手前才將茶水擺在自己和爸爸的麵前，跟著坐了下來，接上了爸爸沒有說完的話。

“也許，是因為他不想被人打擾吧。”

淺淺地抿了一口茶，媽媽笑容溫婉，目光掃過那杯難得沒有動的白水，落在了一直仔細地看著那幾張曝了光的照片的兒子身上。

“阿言，看出什麼了嗎？”

莫言沒有收回視線，將照片夾的高了些，對著暈黃的燈光看去，深深淺淺的陰影中仿佛隱藏著什麼一般，肅穆而又莊重，神聖不可侵犯。嘴角卻是略略勾起一個笑容，斂下的眉眼中溫順而又乖巧。

“隻是覺得，這照片曝了光的地方實在是巧妙而又奇怪。”

“是啊，”

爸爸一聽，立馬滿腔的無處訴說的憋屈都找到了傾訴口，鏡片下的眼睛熠熠生輝。

“周圍的景色什麼的都是清清楚楚偏偏一遇到那建築就模模糊糊，我的技術有那麼差嗎？！而且當時我是怕天黑了下不了山才匆忙拍了幾張，結果到了山下一打聽，連最老的大爺都沒有聽過這座廟，更彆說帶路了，哎，我真後悔當初沒有進去看看……”

莫言的手指略略收緊，眼中慶幸一閃而過。

幸好你沒進去啊，爸爸。

手指輕點照片上模模糊糊的地方，在莫言的眼裡，那是一道門，門上雕刻著的東西他並不是完全知曉，卻也是認得些許，比如說……那個帶著鳥嘴樣麵具上身是黑羽一般的事物下麵卻是蓬勃生長的植物的節氣神。

媽媽輕咳了兩聲，捧起了茶杯，模樣看起來帶著一股少女般的天真可愛。

“需要把這座神秘山廟列為考察對象上報請求批準嗎？”

“……算了。他大約也是不想我們打擾的。”

爸爸重重地喝了一口茶，搔了搔自己的腦袋，本來就亂蓬蓬的頭發越發亂了起來。

“對了，修補廢園的申請資金下來了嗎？”

媽媽點點頭，看著莫言將杯中的白水喝了一半。

“下來了，不過……他們想把老宅子推掉，建一個以投資人命名的四星酒店，在廢園裡設置酒吧，砍掉竹林弄個民俗村……建成觀光勝地設旅遊景點……”

‘噗’

爸爸剛入口的茶水全噴了出來，濃密的胡子上還滴著水珠，他也不在意，一拍桌子瞪著眼睛就想站起來。

莫言嘴角微抽，和笑容恬靜的媽媽交換了個了然的眼神，繼續眼觀鼻鼻觀心地捧著水杯喝水。

眼看著爸爸就要爆發了，媽媽這才笑盈盈地開口，語調是一如既往的柔和。

“放心，我拒絕了。‘負責人不在，抱歉’。”

爸爸這才定下神來，開始手忙腳亂地處理眼前一堆被他噴濕的說不重要也還重要說重要卻也不是無可替代的資料，至於胡子上亂糟糟的襯衫上的水漬，就直接大而化之的擦了擦。

瞥見自家媽媽越來越溫柔的笑容，莫言十分識時務地站起身來進屋了，臨去還不忘拈走那幾張曝了光的照片。

門被關上，莫言卻是沒有離開，而是慢慢地靠在了門扉上，將那幾張照片拿到了眼前，琥珀色的眼瞳中倒映著那張看起來有幾分詭異的鳥麵人，眼神漸漸冰冷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