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 與虎謀皮(1 / 2)

虎口[人外] 金霽 4176 字 9個月前

4.

隻是未至春祭,寨子裡便發生了愈來愈多的古怪事情。

越來越多的村民開始失明。一道道青紫流膿的裂口從麵部蔓延至全身,完好的皮膚呈現疸黃狀,恍若虎斑。

然後隔天,尖叫聲從屋內傳來。

掀開被子,人們看到的是一張虎皮。

虎皮之下,是一攤人肉融化成的爛泥,牙齒,眼珠,耳朵零落其中,散發著腐敗惡心的異香,帶著絲絲甜膩,升起妖霧。

那已經不能算是個人了,暉靈聽見有人竊竊私語地說道。

過了一會兒,作為族長的樊叔臉色難看地闖了進來。

他拿著火把,將眼前的殘屍燒得一乾二淨。接著勸散了眾人。

“阿靈。”

臨走前,他喊住了暉靈,語氣懇切。

“我們預備提前春祭。你能來主持嗎?幫幫寨子,好麼?”

“下一任的巫,隻能是你。”

見她不答,男人將暉靈的肩膀捏得發疼,眼中帶著難以察覺的淒厲。

“可是我離寨多年。巴廩,他應比我合格多了。”

暉靈仍是麵帶猶疑。

殘焰吞噬著空氣中的飛蟲。聞著室內那股人肉被灼燒的氣味,她仿若再度聽見了慘叫聲。

……

“巴廩是誰?”

樊偕不解地反問道。

暉靈聽完他的回答一愣,她下意識扭頭想要找到那個熟悉的麵孔,卻未果。

……

隻是下一刻,樊叔卻改口了。

“喔,他啊。哈哈哈,他確實不錯。可他還未及弱冠啊。”

“暉靈,膽小怕事,把責任推給小輩可不是我們巴族的作風。”

男人反應過來,拍拍她的肩,語重心長地囑咐道。

……

小輩?可他們明明是同歲,巴廩甚至比她大上兩個月。

“隻是說笑。我也是寨子裡的一份子。”

不動聲色咽下疑惑,暉靈答應了族長。

……

第二天。

暉靈換上了外婆曾經使用的曆屆祭司服。

素褂朱裙,櫟樹皮與洛神花染的絲綢麵料。袖口腰間與裙擺處皆紋小虎銀鈴,施金線細細勾勒出本族圖騰。

她學著記憶裡老人的步驟,額心點朱砂,將頭發全部盤起,施以毒箭珠針固定,戴上虎紋鎖和利刃發冠。

有模有樣。

在神社舉辦了簡單的儀式後,暉靈正式成為族內祭司。

當然,她留下既是為了這樁寨中發生的詭事,也是為了這背後更大的謎底:

“巴廩”,你到底是誰?

暉靈的第六感告訴她,她就快要找到答案了。

5.

寨子內開始人心惶惶。

暴雨是一場悄然無息的謊言,它拿聲音、氛圍、味道掩蓋著晦澀的真相,引誘著好奇心靠近,待到風吹草動,再用粘膩感吞噬著獵物。

越來越多人開始死去。

暉靈作為繼任巫祝,每日都忙得焦頭爛額。

藏經閣內,她翻閱著曆代祭司留下來的手劄,卻找不出一點有用的信息應對眼前的詭事。

無論是用科學還是玄學,好似都無法解釋這一切。

可事情不能再繼續惡化下去。

想不通,暉靈便準備去找長輩商量後天春祭大典的事宜。

走到門外,她聽見裡麵傳來嗚咽聲。

是樊叔。

暉靈明白他的悲痛,前天夜裡他的兒子剛剛去世,死因如出一轍。

隻是她聽見他說:

“沒救了。神不再保佑我們了。祂勃然大怒,因為我們害死了祂最愛的孩子。十年前我便阻止過你。”

另一人說,“嗬,可不是你先下手的麼?少裝好人了。你這個懦夫,我們已經做過一次了,這個方法有用不是麼?”

“我們的神,祂愛鮮血。”

“你想清楚,是拿一人之命,還是讓全部人都為你的慈悲心陪葬。”

“要知道,下一個死的是……!”

“是你。”

巴廩冰冷的聲音終結了這次不知所雲的對話。

血濺在了窗紙上。

……

燈下影子逐步擴大,儼然是隻輪廓模糊的惡虎,它露出利齒,將那兩人的人頭扯下,毫不猶豫地塞入口中。

暉靈後退了半步,捂住了嘴,轉身拚命地跑,卻驅散不儘腦海裡的話。

……

童年記憶中那些已被遺忘的東西再度翻湧。

“婆婆,血祭是什麼?”

“那是造孽。”

……

暉靈想起那聲唉息以及一個被她忽略掉的事實:自己從未完整地參與過春祭。

所以,祭典的真相到底是什麼?

巴廩,他是誰?

有些答案呼之欲出,但她不敢再想。

有時謊言最是讓人心安,真相往往太過詭奇,令無意撞破的人類感到絕望,無力承受。

眼淚不受控製地從眼眶裡崩潰而出。

可暉靈不知自己為何而哭。

密林窸窣作響,夜色之下顯得怪魅。低著頭,抹掉那些生理鹽水,暉靈還是撞上了那個人,麝香味撲鼻。

毋庸置疑,是巴廩。

他的眼神依舊是那麼地含情脈脈,卻空蕩蕩。

“這麼晚了,怎麼還亂跑?”

眼前的怪物笑著問女人,月光下露出一口白牙。

“睡不著,去藏經閣夜遊。”

暉靈鎮定地回答道,就像往常一般向他邀約撒嬌般,露出天真無邪的表情:“一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