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張總經理職位的任命書。徐西奏臉上卻頓時僵了,他厲聲問:“原因?我需要明白我從私人副助直接升任的理由。因為你的推薦?”而清伊還是慣有的模樣,不惱罵他的不識好歹,隻答了一句:“西奏,是董事會的決定。”他冷笑,擺出一副一點不肯信的樣子,又問:“給了這麼高的獎賞,你要什麼報答?”她終於輕笑:“西奏,管理上的事情,你很在行。這份才能,水色正需要。”
徐西奏的升遷,無疑在公司內部影起了不小的轟動,一時謠言肆起,有人不甘有人詆毀有人豔羨有人悲歎勢態。他毫不動容,本職的事情做得滴水不漏,儘心儘力。手段更是雷厲風行,一套套規章製度擺上高層管理會議,執行起來也是半點不容情。水色在業界的聲勢很快翻上新的層次,先前管理不善造成的運營問題也逐漸得到解決。
隻是,私人助理的這個位置,他卻一直沒有開口請辭。就這樣還會時時過來看她的新作品,喝一杯沒有一點味道的清水。他們兩人熟識之後的話題越來越多,而涉及公司事務的,就隻是談談新作發布會的細節事宜了。一度,他看著她,隻覺得眼前是個躲在自家小屋裡麵沉迷畫稿的女子。她的底細,徐西奏也好奇了私底下查過,無一字與水色RN有關。
南華設計學院研三,兼修經濟學碩士課程,本科拿過不少設計類獎項,一個榮譽頗多備受追捧的女生,男朋友是設計院院長獨子,兩人的照片連同這些資料一同寄了過來。上麵的人,麵容清瘦,青絲綁起束在腦後,一襲白色T恤,黑色雙肩背包,白色運動球鞋,都是學生最類俗的打扮。她立於央月池邊,手掬一彎清水,嘴角撇開一抹弧度,眼神裡流露不知名的笑意。
“西奏,等久了吧。”待到清伊一身清爽地從浴室出來,已過了一小時之久。他早知道她作完畫之後洗澡的習慣,也絲毫不見怪不焦躁。
他遞上隨身帶過來的文件夾,示意她看看。“這裡是這次新品發布會的具體事項。地點決定在新大廣場。邀請了最知名的四家媒體做聯合專訪,請柬都已送出去了。輿論關注度很高,所有的票已售出。”
“哦。看起來似乎變得熱鬨了。”清伊翻看著文件,“不出席公眾場合這是我的規矩。西奏,媒體那邊拜托你多擔待了。”
西奏一點也不意外她這樣的應答,“我還以為你最後一次的發布會,至少會亮相一下滿足媒體的好奇心,看來明天的頭條又是:神秘首席再現驚人新作了。”他調笑道,“設計部的同誌們每年應付專業人士關於作品構思的那些個刁鑽問題,頭疼到今年也終於是個儘頭了。”
清伊附和著乾笑了兩聲。
“對了,我留意了一下央月房產那邊,替你物色了一處好地方。考慮下麼?”西奏心裡並不對此抱有希望,隻等著她開口拒絕了。
西奏每每提起要換住處的事情,總被她攔下,卻又總鍥而不舍地說,心想她哪天口一鬆說不準就答應了。卻這麼多次沒有一個例外。清伊說,她住慣了這裡,鄰裡間都認識了,看到她總叫兩句:“小伊放學回來了呀”。為這幾句寒暄叫喚,心裡就舍不得搬了,就是戀著這裡的尋常人家氣息,不喜豪華地處的那些個高寒不勝依。
她卻沒有搖頭,四下看了看這房子的每一處,話音柔軟,“也住不長了。學長說希望我去一起住,水色的新品發布會完了之後,我就搬吧。”
徐西奏剛端近唇邊的水杯驟然停了,他愣了愣看著眼神四處遊離的清伊,心下揣摩她方才隨意吐出的那句話,終於問出口:“你……要結婚?”
清伊起身,走至窗前,看向街角那個叫賣聲很重的菜市場,輕笑:“是呢。學長的意思,我答應了。所以,水色的事情也要脫手了。以後,我想過普通平凡的日子,研究做菜熨衣服,我現在這手藝怕是連米都還煮不熟呢。”她微微探出頭去,嗅著空氣中彌散開的飯香,才意識到已是晚飯時間。
西奏的眸沉了下去,他瞥過頭注視開始輕聲哼小曲擺弄蘭花葉子的清伊,黃昏餘輝打在她半邊麵龐上,幾根鬢發輕輕攏動,周身的暖意一點點漾開。他似乎從未見過她這樣怡然自得的神態,愉悅雀動,如同即將掙脫牢籠的夜鶯。
這樣,也好。他想。
待到清水湊近唇邊,西奏才感覺到,它是真的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