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冰冷的槍身有這人手中一截溫熱。
她笑著,滿足此生的願望。
“謝謝。”
……
城牆下被一槍貫穿了心臟的皇帝目光凝滯,終於倒下了。
“那一天我們殺了很多人,但最後她死了。”曲秋聲輕道,
“幾個人怎麼能擋得住千軍萬馬呢?”
曲秋聲一身墨色的衣袍,袍尾曳地。
他見奚瓊看他,於是問,“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麼活著?”
他看穿二人想法似的,自顧自解釋起來。
“我是鏡靈,才不會被人間的兵器殺死。”
他又笑,補充到,
“我可沒那麼容易死。”
梁琢卻問,“可照你所說,這位秦姑娘已經死了這麼些年,早入了輪回,如何找到?”
曲秋聲感歎一聲,將手放到龍椅上。
“我與她結了契。”
“這契一日不解,她的魂魄就永遠不會入輪回。我以為她死後會很快來找我,奈何我等了這麼久,她都沒來。”
他看向梁琢,“所以我要你幫我。”
“從前你說時機不到,現在我看是到了。”
他瞄一眼奚瓊,這樣歎。
……
果然見梁琢抬手將腰間玉玦取下,放於掌心處。
那玉玦瑩潤通透,照見曲秋聲一身的黑。
“將手放上去。”
等曲秋聲將手置於其上,梁琢便咬破手指以血作引。
霎時間殿內昏暗下去。
屋外風聲大作,風幡飛響。
而一瞬驟停,仿若時光凝住。
不過多時,奚瓊看見一著紅色裙衫的女子走了進來。
正是穿著紅衣束紅發帶的秦梧。
奚瓊心中卻驚叫,怎麼是她?
因這女子儼然就是進京那日她在街邊見過的分發點心的金簪小姐。
但相貌雖然一樣,氣質卻全然不同。
那女子著金簪而氣質溫柔嫻雅,這姑娘卻是一副豪爽,不拘小節的瀟灑。
她看向曲秋聲,笑著喚了一聲,“阿秋。”
奚瓊忙將梁琢拉出去。
“他們說不了多久話。”他對奚瓊說,實際上他們不必出來。
......
奚瓊抽出自己掌心時卻得他一個警告眼神。
她歎道,呆子一個。
……
此時太陽即將落山,金黃餘暉就撒在這這宏偉宮殿的頂。
奚瓊突然生出無限的蒼涼,她望向梁琢問,
“他為什麼成了皇帝?”
他也微微搖頭,“我在門下見到他的時候,他隻是一麵有些碎了的鏡子。“
“師父將他靈體逼出,我們便相識了。”
“那時他們國家已亡,遭他國吞並過後也施了暴政,百姓苦不堪言。”
梁琢憶起往事,卻道,
“他一個連實體都穩不住的靈,卻想去當人間的王。”
那時確實不知道他想做什麼,現在卻明白了。
“但你幫了他,是嗎?”奚瓊望向夕陽下這四處集光的琉璃頂。
梁琢果然點頭。
“他自願碎鏡。”
殿內
曲秋聲一身墨衣,去迎他此生唯一的妻。
她仍舊是往年那樣肆意,一身紅衣加紅發帶,配那樣一張素淨的臉。
而她此刻也在看著他,眼眶卻驟然打濕。
他終於有機會告訴她,自她幼年抹開那鏡子時,他就本是這少年模樣。
隻是見她是一小童,於是他隻好也變作小童與她說話。
他聽她那麼多少年心事,當然也知道那時她會如何選擇。
她心中有家國,而他心中從來有她。
那時被她父母送還古廟,他就將自己鏡麵鏽蝕兀自再添上,重進一片黑暗中努力修煉,隻待若乾年後他化出好看人身,去見他想見的姑娘。
迷藥迷不去一個靈,他和他也從來不止是契。
“小姐為什麼不來找我?”
他伸手撫她虛無的臉,就像百年前化出人身的少年青澀地去吻喜愛的姑娘。
他身上早就沒了溫度,卻又這樣固執地活到她來見他。
“不是故意的,阿秋。”
秦梧伸手抱住他,“怪我不知道為什麼忘了一切。”
她垂淚,“我記得曲秋聲,但我不記得我是誰。”
“你將這天下料理得很好,但你不必說你姓秦。”她抬頭看他,淚眼盈盈。
“你是保家衛國的大英雄,是我心中唯一,是世上最好的兒郎。”
“又勞你等我這麼久,再也不會了。”
一切終於圓滿。
……
那時秦家女兒尚且六歲,整日愛照鏡子。
來家中探親的不知哪位姨娘便隨意打笑道,怕以後很是恨嫁。
她們問她是喜歡溫和有禮文采飛揚的文狀元啊還是力大如牛以一擋百的武狀元。
那小兒卻搖搖頭道,“要嫁就嫁保家衛國的大英雄,那才是我心中唯一,是世上最好的兒郎。”
鬨得一群人哄笑。
又不知哪夜夢話說一不說二,被這醒著的鏡子一聽而後了悟了,
原來她竟喜歡這樣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