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瓊頂著一張丟儘的臉皮逃到房裡就向那床榻撲去,又開始無聲地翻滾起來。
她說不上來什麼感覺,但就是開心。
但她很容易樂極生悲,於是猛然停下來後,她就睜著眼睛茫然陷進柔軟的被子。
剛剛梁琢那樣誠懇地說了這麼多,那自己是不是也該提起那件事?
他們之間總是有秘密,這不行。
她也應該主動一些,坦白一些,他們會更好。
說吧奚瓊,把一切都告訴他。
從此你們之間不再有秘密,你可以光明正大地接近他,隻要將那些沉在爛池塘裡的過往全都撈上來,曬乾就好了。
他一定會原諒你的。
她腦海中又出現那夢中聞花的少年,奚瓊隻覺得原來心意相通是這樣好的一件事。
他們實在錯過太久……
這樣想著,她便拔了步子朝門外奔去,踩過那條青石鋪就的石子路,激起破碎的枯葉飛揚。
姑娘青色裙擺掠過地下那已經發黃的芭蕉葉,淺淺勾連又迅速隔遠,遮住地上萌發的一點新芽。
冬天是要來了,可春天卻也不再遠。
奚瓊一步跳上那石頭台階,雙髻晃動。
“梁!小!公!子!”她串著小玉墜的手拍了拍門,但是許久無人響應。
一時激情慢慢演變成緊張。
她又拍了拍門,“你在嗎梁琢?”
不在嗎?
她轉身抬頭看這天色,卻已經暗下來,他會去哪裡呢。
自睜眼來,她還是第一次找不著他。
四周很是靜謐,連一聲鳥叫和半聲蟲鳴都沒有,倒顯得那呆站著的姑娘很是可憐。
奚瓊吸了吸鼻子,看他小院中的枯萎小草,想著這天確實越來越冷了。
她剛想回自己住所,身後的門卻啪的一聲打開了。
“怎麼了?”他聲音略泛啞意,一手撐著那門框,那屋內洶湧而來的熱氣就熏了奚瓊滿臉,叫她一驚。
梁小公子披散著一頭濕發給她開門,穿的一看就是匆忙披上的薄薄裡袍,甚至還因浸飽了水而透出一層深色。
他剛才在沐浴,她想,可是他飯都不用吃,竟然還用洗澡的嗎?
“我也是人。”他將身上濕透的袍子扯緊,便瞧見她詭異的眼神。
但他隻是低著那張薄紅的臉笑著看她,頗有一種私會情郎時的眉目傳情。
奚瓊咽了口口水,不禁伸出了手。
公子臉上笑意漸深。
卻隻見那姑娘將他隔著那濕透的袍子又推了進去,將門從外邊關上了。
漸漸縮小的門縫中是梁小公子薄紅俊臉和下落的嘴角。
奚瓊將濕透的掌心擦了擦,輕喊道,“那你趕緊的,洗好了再叫我。”
“我有點話和你說。”
......
她轉身走到門外石桌小凳坐下,提著一旁的茶杯猛灌了幾口,但絲毫忘不了剛才那掌心濡濕觸感。
可惡,他怎麼突然洗起澡來。
莫非是今早覺得落了下風所以報複回來?但,但也不必用這種方式吧!?
她抹一把辛酸淚,絕對是!絕對!
等了不一會兒,那房門吱呀一聲又打開了,奚瓊忙站起身來,捏著手心就走過去。
他仍舊穿著那一色的青色袍衫,周身不再有哪裡不妥,隻有一雙墨色的眼睛霧蒙蒙,大概是剛沐浴的緣故。
奚瓊走到他身側拉他坐下,握住這人炙熱的手。
“梁琢,”她與他對視,那話卻在嘴邊不知道怎麼開口了。
奚瓊一瞬間驚慌起來。
她該怎麼和他說自己是一個騙子?又從什麼時候講起呢?
怎麼說怎麼說……
“那,那次你在小亭問我的事情,我現在就可以和你說。”她貼住他炙熱手心。
“你說的沒錯,家中小亭和池塘確實是為了你們到來而加上的。”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隻是在這風刮起時想起那年初見,梁小公子身後延伸出的青色柳枝。
思緒飄飛間,她同他訴那年漸如朽木的身體。
......
奚瓊嗜睡的毛病不是後來才有的,隻是在幼時並沒有那麼嚴重。
奚家夫婦帶女兒去看過許多郎中,都查不出這到底是什麼病。
好在除了嗜睡之外,身體一切都好,於是奚家夫婦也就放下心來,隻將它當作一個小毛病。
直到奚夫人做了一個夢,一個熟悉而曾經被驗證過無數次的夢。
......
“我並非是奚家親生的女兒。”她道,“在我之前的真正的奚家姑娘在小時候就夭折了。”
“我呢,是奚山上撿回來的孩子。”
奚家夫人在年前一晚拚死拚活生下了一個虛弱的女嬰,然而她是這樣虛弱,甚至不等力竭的母親睜開眼見她一麵,就斷了氣。
第二天一早,哭醒的奚夫人扯著丈夫的手,讓他去奚山臨水處尋一女嬰,說昨晚夢見女兒正在那裡等她來接呢!
即使夢話荒謬,但痛失愛女的奚山長為了安撫妻子情緒,還是獨自上了山。
他臨水而走,卻真的聽到女嬰啼哭。
忙走近了,隻見那一個小布包著的女嬰正在臨水大石上啼哭不止,卻在奚祈抱起她時止了嚎啕哭聲,彎了小嘴朝著他笑呢。
奚祈不由得伸手撫上女嬰秀氣鼻尖。
他認為這是上天的安排,於是將女嬰帶回,當作親生女兒一般養大。
......
“這是父親在我出嫁前一夜才與我說的。”奚瓊一手支著臉一邊說,
“母親怕是不知道我其實不是她……”
他打斷她的話,“奚瓊,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