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牛默默無言,跟著天上來的小神仙小半個月,最終雲霽無奈,答應帶上了他。
路上行走至一半,李二牛忽然拉住她衣角,道:“前麵有貓貓神,你等我進去拜一拜好麼?”
雲霽跟著他進了廟宇,那神龕之上塑著的,竟然是一隻憨態可掬的大狸花!
她看著下邊的碑文,抽抽嘴角,最後還是道:“我不識字。”
李二牛逐字逐句念給她:“是倒金銀長生長樂威武威風貓貓神,拜一拜就可以招財進寶。”
一大串前綴,足以看出當地人對貓貓神的尊崇,李二牛拿了香,跪在蒲團上,正要躬身,身側的雲霽拉住了他,道:“不用拜了,它已經死了,不會給你倒金銀財寶的。”
那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那隻胖狸花被自己帶到小瀛洲之後,在自己睡著的某一年裡,已經悄然去世了。
“死了?”小少年聽到這個說法,頗有些錯愕。
雲霽記得,當時它在人間,還隻有一座廟,現在貓貓神的廟在偏遠的笑屍山都已經有了。
她回答道:“就是死了,生老病死的那個‘死’,它死了,就不能給你財寶啦。”
李二牛望著她。
雲霽看著少年抬起清泠泠的眼,小聲問了一句:“那你會死麼?”
他停頓了一下:“你有名字嗎?你是什麼神仙?”
“雲霽。”她垂眸。
“雲銷雨霽,彩徹區明。那個‘雲霽’。”雲霽怕他聽不懂,又道。
雲銷雨霽,李二牛在村子學堂偷聽的時候聽過這個詞,雲霽剛從笑屍山上飛來的時候,黑霧一散,霞光萬丈,的確是“彩徹區明”。
李二牛又問:“你以前來過人間麼?為什麼不識字又會念書?”
“我五十年才飛出小瀛洲一次,你們的字改動這麼多次,我肯定不認得。”雲霽回答。
李二牛扯著她衣袖,問:“為什麼要五十年?”
雲霽已經被他問的略有些煩,但還是回答了。
那是她刻在小瀛洲巨石上的規矩,五十年一來,五十年一回,恰好是凡間人最長的百年壽數了。
雲霽也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定這個規矩,隻覺得記憶裡自己好像都是這麼過的。
雲霽道:“可能五十年出來一次,看看人間有沒有人等我吧 。”
那塊石碑子上記著的,有比這些更莫名其妙的,但大部分都是她以為自己會永遠記得的事,所以沒頭沒尾。
神仙的壞處就在這裡了,看過太多,就沒有什麼特彆刻骨銘心的東西,會讓自己一直記在心中。
在小瀛洲的五十年,她可以忘掉大部分事情。
“——後來你見到約定的人了嗎?”少年仰頭,看著雲霽垂落的長發。
雲霽道:“大都沒有,也有些是來不及。”
“我記得曾有一名江湖上望山飲雪的大俠。在赴約之前就已經死了,他的子孫把他的親筆書和刀放在了我們約定的酒館,要我再過十年去取。”
都是些舊事情了。雲霽鮮少親昵地拍了拍李二牛的肩膀。
她繞過廟觀,看到小少年還在原地站著。
他可憐巴巴地望著她,道:“雲霽神仙,我也要名字。”
少年因為久未食米肉,臉上還有些削瘦,但身量高,仰頭看人的時候,睡鳳眼濕漉漉的,瞧著竟有些可憐。
雲霽難得心血來潮,她微微俯身,捧著少年清雋的臉蛋,道。
“叫驚風。怎麼樣?”
……
年歲如梭,八年就像潺潺的流水,又飄飄忽忽如小神仙翅膀尖的羽毛,晃眼就過了。
“李二牛,我的包子和口脂呢?”雲霽在卷簾門外探頭,蹙眉問。
“二牛是賤名,阿霽,不是說叫我李驚風嗎?”男子打開蒸籠,夾出包子放到碟子裡,轉頭無奈道,“胭脂早買來了,就放在你的妝奩裡了,你之前又沒有認真聽我講話。”
如果在八年前,李驚風還不信女子是神仙的話,如今已經完全相信。
他現已經二十一歲,和八年前截然不同,身量像春天的筍極快抽條,但女子八年來,容貌絲毫未變,和笑屍山初見長的一模一樣。
“看我!這個色好看嗎?”雲霽站在身後,踮腳輕拍了下李驚風。
八年,她沒有變化,但是那個隻到她腰的小少年,現在已經高出她一個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