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下書卷,起身開門。
歆顏的臉色很黯淡,沒什麼好奇怪的。
“叱乾阿利將軍如何說?”
她搖搖頭,一臉疲倦地坐下,半響後低低道:“他說,你,要殺。”
我突然就想到了幾十年前有個飽讀兵書的小卒子,跟著他們“天神下凡”的丞相大人興師北伐,走同樣的路伐了兩次都被人打的亂七八糟。那小卒子憋不住了,一咬牙去上薦。
丞相大人隻說了幾個字——妖言惑眾,要殺。
接著那位神人又走了四次那條路,最後死在了路上。最終那小卒子的祖國,就被從他當年提出的路線上來的敵國人給滅了。
叱乾阿利的布防隻怕是個十幾歲的孩子看了都會笑的東西,和那個六出祁山有的一拚。
更有趣的是他的裨將們都還在說太出色了,太完美了。
人,真的很不好當。
歆顏忽而一把拉住我的手說:“逃吧!我準備好了馬匹,我們一起走!”
我搖頭道:“我不過三尺微命,將軍要,便給好了。公主千金之軀不必以身泛險。”
歆顏聽罷狂笑道:“千金之軀?他們要我嫁給劉義真那個酒色之徒!我是什麼?一顆棋子?勾欄裡的婊子?”
隆隆的腳步聲越發清晰,人挺多。
歆顏抬頭秀致的眉眼透出淩厲而絕望的光芒,她看我道:“至多一死,殺出去。”說罷抽出劍幾步踱至門前。
我伸出手,玄光一現後接住歆顏軟軟滑落的身體。
門已被撞開。
我冷冷一笑,舔了舔抽出的毒牙。
七天,應當已經安全。
歆顏依舊睡著。
這個女人,曾考我兵法戰策,曾與我執黑白子殺至昏天暗地,曾對我訴儘畢生所願,曾共我月下酌飲,更邀我亡命天涯。而今,她心中視我為何?
妖本自無情,仙又能幾分多情?
既然是無情之物,何苦與有情之人糾纏不清。輪回之中,過往種種都逃不過一杯薄湯,乾乾靜靜重新來過。
我的手指已經握住她的脖子。、
片刻後卻撫過她的睡顏。
我低下頭輕聲道:“我們從公主府逃出來,一路費儘千心萬苦,幾次死裡逃生……終於到了此地。期間……我們曾發誓今生今世不離不棄……”
說罷收了手,竟發覺滿手冷汗。
人的一生其實很短,一晃便過。
情為何?人生為何?
好奇的緊。
人至傷之淚通常很難為另一人,大多給了自己。
給了自己的命。
待我浮想之際,她已醒來,拉住我道:“不必擔心了,今晚他們應當追不來。你兩三天沒好好休息了,睡一會吧。”
我點點頭,靠在她身邊閉了眼睛。
青軒青衣廣袖,從蓬萊的斷崖邊一步一步向我走來。
他笑,這天地都會為之染上色彩。
他說:“你來了。”
他說:“我們將同生共死。”
身上的鮮血已經風乾,黏膩的感覺已經消失。
這混沌的天地似已輕快。
我說:“從今以後,我們同生共死。”
青軒的青衣已經濡濕,他的發稍都能淌出水來。
但我知道,那不是水,是他的血。
七萬年為玉化成青蓮,七萬年抽葉,七萬年成花,七萬年化而為人。
足夠讓滄海桑田上演多次的年歲。
他說:“我受夠了。”
而今,二十八萬年沉澱的生命正隨著他的血液流淌而出。
十步,五步,四步,我快要可以到他身邊。
三步,隻差三步,周圍的灰色勻速聚攏了來,鋥亮的鎖鏈穿透了我的肩膀。
青軒扶著劍望向我,眼角淌出透明的液體。
我知道,那不是淚。
目眥欲裂。
當我跪在誅仙台下時,抬頭看見青衫翩飛的剪影。
低頭看見各色的發在風中飄揚,彙成一片顏色雜亂的海。
他抬起頭。
麵容像玉一般清冽,毫無生氣。
雷電斬下。
他的青衫和他都碎了。
碎成灰。
在一片喧鬨之中我喉間隻餘下兩個音。
“啊,大姐你彆揪我耳朵!”
我睜開眼睛,歆顏正憤怒地看著我。
我愣了一下,起身道:“你……怎麼了?”
歆顏冷淡道:“你說你不曾娶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