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比呂士慢慢蹲在少女麵前。
她的頭跟著落下,一雙苔綠色杏眸在陽光下發著淡淡的光,水潤潤,霧蒙蒙的,像剛哭過,咬緊的下唇呈現出血般的猩紅,襯得她臉色愈發蒼白。
“千夏。”
“……哥哥。”
花田千夏聲音很低,語氣很虛。
她瞪著他的肩膀,像被什麼東西嚇到。
柳生比呂士想到爸爸剛才告訴他的事,頓了頓,態度自然地開口:
“千夏在這做什麼?”
見少女終於看向他的臉,卻張著嘴沒說話,柳生有些無奈:“我隻是上了個洗手間,你就不見了,電話不接,短信不回。爸爸很擔心你,羽石醫生也在找你。”
花田千夏愣住,似乎才想起什麼,看向手裡被攢緊的電話。柳生一眼看到她泛白的指尖,是過於用力的痕跡。
“對不起。”
柳生比呂士忍了忍:“不用道歉。”他克製著靠近的念頭,小聲道,“這不是你的錯,千夏。”
生病不是錯,沒有人想生病。
而他們直到現在才發現她生了病,是他們作為家人的失職。
僅存的家人。
見她沒有動彈的意圖,柳生比呂士本想起身跟她一起坐在椅子上,但沒想到他剛站起,少女隨著他揚起的臉也猛地刷白。
她再次盯著他的肩膀,渾身都在發抖。
這個發現讓柳生比呂士不敢再輕易動彈。
花田千夏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她滿心滿眼都是那團散發著陰鬱氣息的肉球,不斷蠕動,混雜著某種黏膩的聲音,把柳生半臉納入它的身軀。
“你是我的……”
花田千夏猛地撲過去。
伴隨肉團發出的尖銳笑聲,原本能擊中的左拳擦過肉團邊緣落空。她愣了愣,立刻抬高右手,卻被猛地攢住。
兩隻手都被抓住,花田千夏用力掙紮,邊掙紮,邊驚疑地望著柳生大半張臉被肉團吞噬。
恐懼和害怕湧了上來,她尖叫:“滾開啊!”
“千夏!”
“放開哥哥!”
花田千夏拳打腳踢,卻始終不敵柳生的力氣。很快,她整個身體被用力壓到椅子上,雙腿也被趕來幫忙的醫護按住。
“沒事,哥哥沒事。”少年不斷安撫,語氣沉穩低啞,他靠著她肩頭,竭儘所能安慰,“乖千夏,我沒事。”
花田千夏喘著粗氣,看著陽光穿過柳生空蕩蕩的肩頸,終於嗚咽出聲。
好可怕。
真的好可怕啊!
*
花田千夏一路哭著被牽回醫生麵前。
她是真的嚇到了。
之前不是沒麵對更可怕的怪物,但看歸看,她從來不碰它們,所以長得再恐怖,氣勢再強烈,也不至於把她嚇得哇哇大哭。
可這次不一樣。
那仿佛溺水的窒息感,瞬間被抓緊的心臟以及鋪天蓋地的凝視,無一不在提醒花田千夏——
她真的打到它了。
沉浸在自己碰到怪物的餘韻,花田千夏根本沒辦法思考其他事。羽石醫生蹲在她麵前說了什麼,她聽不清。
或者說,聽不明白。
明明每個單字都懂,可就是沒辦法理解組合之後的意思。
直到一句“醫院”滑落耳廓。
“不可以!”雙眼通紅的少女猛地抬頭,看向柳生海鬥乞求,“我不能,舅舅,我不能進醫院,不然哥哥會——”
聲音戛然而止。
——哥哥會死的。
花田千夏雙唇微張,陷入混沌的大腦終於從即將吐出的字詞中掙脫,理智回歸,像一陣帶著冷意的風,吹得她幽幽清醒。
不能繼續說了。
繼續說一定會被送進醫院的!
能看見怪物的隻有她,知道怪物傷人的也隻有她,她不能離開柳生比呂士,不能離開柳生家。
一定要回去。
花田千夏盯著柳生海鬥。
但下一秒,柳生比呂士蹲到她身前。
花田千夏垂眸,與他四目相對,他握住她的手很寬厚,也很溫暖:“我會受傷,是不是?”
不能繼續說……
花田千夏眼睫輕顫,不受控製地點了頭。
好奇怪,她本來不難過的,可不知道是不是柳生比呂士表情太柔和,花田千夏隻覺得內心咕嚕嚕的,像被煮到半沸騰的水,難以忍受起來。
“我是不是不能回家了。”
花田千夏小聲問。
柳生比呂士沉默下去。
見他這樣,花田千夏還有什麼不明白。
她垂頭,動了動被握住的手,緩慢地反握回去。幾秒後正準備鬆開,卻被更用力地握住。
花田千夏愣了愣。
剛抬頭,紫發少年堅定的嗓音便掠過耳邊。
“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