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之砂 拖船與車輛保險(1 / 2)

第二天是被電話震動吵醒的。

我接通電話,還在控製自己的嗓子,對麵就劈頭蓋臉傳來一大堆話語。

“萊納韋斯那單案子的搶劫犯今天淩晨五點被找到了。他坐在一輛凱迪拉克的駕駛座,吃了一肚子子彈,被沉進碼頭裡。今天一早浮了上來。”

是瓦萊莉海德裡希的聲音,昨天在哥譚警局遇見的那個女警官。她繼續說:“這不是什麼一手消息,起碼我已經看見有記者過來了。你有沒有興趣過來看一眼?”

“你早上六點鐘打給我就是為了讓我去看個死人?”

“怎麼了,還沒到你吃早餐的時候嗎?”她嗤笑了一聲,“我還以為你們這群不要命的偵探都是eat fear for breakfast。”

“不,我的意思是,為什麼你會打電話給我。”

“偵探的兩個必需品:助手、警局裡的朋友。缺一不可,是不是?我猜你還沒來得及在哥譚警局發展眼線。”

我察覺到了她的意思:“是不是有人希望我繼續查下去?”

她避開這個問題:“你一定要逼我說出那句話嗎?我對你有一種特殊的感覺……之類的什麼的。”

我發出了一聲被惡心到的“呃”。

“那輛凱迪拉克登記在韋斯名下,剛買沒多久,都被沙子和海水給糟蹋完了,真希望保險公司會理賠。怎麼樣,你是來還是不來?我五點半就守在這了,再過一會太陽出來,你就沒有那麼好的現場勘察機會了。”

我從被子堆裡爬起來:“我馬上到。”

出門時候發覺地麵濕漉漉的,太陽還沒升起,天色尤為陰暗。我和房東的雪佛蘭再次出發,在方向盤上發現了一張貼紙,上麵寫著“記得今晚去把油箱加滿”,我把貼紙放進口袋裡,給車打火。

今天沒有吃早餐,隻喝了點穀物牛奶,防止等下見到浮腫的死人會想吐。我這邊距離碼頭不遠,趕過去時還沒到六點半,遠遠的看見碼頭邊上停靠著一艘拖船。碼頭附近拉起了警戒線,有幾個穿著代理警察製服的人在邊上值守,海德裡希看見了我,從碼頭邊走過來,為我拉開警戒線。她臉上戴著警用口罩,神色一股子加班狀態下的疲憊。

“來得還挺快。”她說,下巴朝拖船的方向抬了抬,“車子就在船上。”

沒有吃早餐是正確的,一上拖船,空氣裡就浮動著一股惡心的刺鼻氣味,就連早晨碼頭的風都吹不散。那輛黑色的凱迪拉克車頭凹陷下去,破損程度觸目驚心,車前蓋被打開,裡麵的發動機和線路都被浸在水裡,車子的內飾也完全被毀了,皮沙發泡水發脹起來,淅淅瀝瀝淌著海水和泥沙。駕駛座本該有個司機,但是那具屍體已經被轉移出來了。

法醫還沒到,屍體被裹屍袋裝起來,我戴上手套拉開拉鏈,看見的是一張褪去色彩的臉。因為泡水的時間不算太長,依舊能辨認出屍體的五官:四十歲上下,膚色黝黑,典型的印第安人長相。拉鏈再往下拉一點,他腹部猙獰的槍傷就完全顯現出來,子彈幾乎把他的內臟打爛,比起殺人,更像是泄憤。

我對比了一下屍體的身形,確實能夠與那個有一麵之緣的男人重合。

“科爾維爾·奎帕,三十九歲,十六歲那年第一次搶劫進了少管所,累計到現在他已經犯過三十一次搶劫案,是個徹頭徹尾的慣犯。”海德裡希說,“我們在車上找到了筆記本和芯片,都已經被海水泡壞了,現在技術部正在做搶修,不過說實話,機會渺茫。看看這倒黴玩意的腸子,我打賭法醫來了肯定會尖叫起來。”

我點了點頭:“死了有六個小時了。”

“看起來是謀殺,不過也有可能是遇上了什麼心理變態的supervillain,那就能轉給超級英雄了。”

我打開他的下顎,按了按他的肺,喉嚨裡麵沒有多少海水。是死了之後才被人丟進海裡麵的。

我自言自語:“不是仇殺。第一槍已經致命了,後麵的都是補上去的。”

法醫很快就趕到。趁著屍體還沒有完全僵硬,他們轉移地方開始屍檢,我繞著那輛凱迪拉克轉了兩圈,沒有發現什麼奇怪的地方。

海德裡希遞給我一杯咖啡,我接過來,道了聲謝。

太陽已經在海的儘頭流露出濃烈的光芒,天色亮起了半邊,顯得雲層很薄,看來今天是個難得的晴天。我們下了拖船,在碼頭的另一側麵向大海,喝沒有加糖也沒有加奶的苦咖啡。

“怎麼樣,大偵探,有沒有什麼想法?”

我緊皺眉頭:“……咖啡太苦了。”

“看來你已經見過不少死人了。”

“這單做得太明顯了。昨天才發生的搶劫案,警察連消息都沒有透出去,搶走了韋恩芯片和財務信息筆記本的搶劫犯就被槍殺。擺明了這案件有貓膩。”我搖搖頭,“大公司是不會這樣下手的。”

“我也覺得不是韋恩。”她說,“如果真是大公司出手,那個肥佬也已經死了。不過這件事要是鬨大,今年韋恩的報稅肯定會比往常困難一些。”

海德裡希注視著我,用她那一雙野心勃勃的黑色眼珠子。

“這對你來說反而是件好事,偵探。死了個流氓地痞,這種案子GCPD一般不會調查,但是這背後涉及到大公司,你的機會就來了。韋恩企業出手向來大方,你要是能幫他們解決這樁麻煩事,說不定很快就能在這裡站穩腳跟。”

“我?”我自嘲道,“大老板們才看不上我。”

海德裡希聳肩:“在哥譚,一切皆有可能。”

我看了看手裡的咖啡紙杯,滾燙的熱意順著我的掌心鑽進血管裡麵。我今早明明可以選擇不來的,也可以不再關心韋斯一家,不再關心大公司的事,但是我還是來了。默示錄裡麵有一句話,說終有一日黎明永遠不會到來。我每天醒來都希望是今天。

一座罪惡的城市,一座充滿無限可能的城市。

我把咖啡喝乾淨。

“就算是像我這樣的人?”

她肯定:“就算是像你這樣的人。”

我笑了聲,把空的咖啡杯丟進垃圾桶:“彆指望我了,海德裡希。”

***

告彆海德裡希,我本來打算離開濱海碼頭,但是在警戒線附近遇上了一個意料之外的熟人。大衛——或者說假大衛,那個在教堂裡參加多個絕症患者互助小組的家夥。他現在穿著西裝,手臂裡夾一個公文包,正和代理警察們爭論。

代理警察擺出一個拒絕的手勢:“我知道你們是車主保險公司請來的人,但是現場還沒有處理好,等車輛回收後我們會通知你的。”

看來他是在一家車輛保險公司工作。業務是車輛售後處理,飛來飛去,去世界各地看看汽車和人的殘骸,再進行評估。怪不得會有那麼嚴重的睡眠障礙,他現在的模樣比之前更加憔悴了。

青黑色的眼圈加重了他的愁眉苦臉,被警察拒絕後,他坐在碼頭一側的長椅上,遠距離拍了幾張照片,接聽一個電話,然後就安靜地坐在那裡,對著虛空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