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前的醫學科普報刊上,為了增加文章的趣味性,器官會用第一人稱來講述自己,比如我是瑪麗的心臟,我是瑪麗膽囊,我是瑪麗的子宮……
我是瑪麗灼燒的胃。
熟悉的胃疼在睡夢中叫醒了我。一覺從下午睡到天黑,睜開眼睛,眼前一片黑暗。我摸索著打開燈,在藥櫃裡麵翻出胃藥,就著擺在櫃麵的威士忌把藥吃下去。緩了一會兒後,不知道是酒精還是胃藥在發揮作用,反正我感覺好起來了。
我轉過手腕內側的表,看了看時間,現在是晚上七點。我的胃比所有提醒我按時吃飯的鬨鐘還要準時。
標準的大城市單身漢冰箱裡放得最多的隻有隔夜披薩和酒水,要找吃的隻能到外頭去。我換上大衣準備出門吃飯,臨出發前想起了那一封被房東塞進縫隙裡的信件。
拆開快遞的封件,裡麵還有一封信。信件的紙張平滑,沒有任何標誌,是批量生產的工業用紙。但是開口處完完整整地印了個火漆,上麵印有一組優雅、抽象的英文字符,能看出來經過專門的定製和設計的痕跡,使用者非富即貴。
我仔細辨彆上麵文字,拚湊出了WAYNE這個姓氏。大名鼎鼎的韋恩家族,韋恩集團。我前後翻了翻信件,湊近去聞紙漿的味道,嗅到一股很淺淡的香料的氣味。
我不著急拆信,直覺這是個燙手的麻煩。但事實是,無論我拆不拆這封信,麻煩都會自動找上門。
我本來想用小刀把那個火漆完整地刮下來,可是胃又開始痛了。隔著衣服按住胃部,能清晰感受到那股隱約的痙攣和抽痛,像是一個活在我體內的怪獸。而為了喂飽這隻怪獸,我得先給自己找點吃的。
*
我的公寓地段不錯,橫穿街道的公路,往東直行經過兩個紅綠燈,大約走了十五分鐘,很快就能看見一排挨挨擠擠的小酒吧和飯館。油膩的招牌和坐滿的中年男人顧客,會令人第一時間想起司康包和朗姆酒,都是倒胃口的東西。
我是瑪麗疲憊的胃。
但現在也彆無選擇了。我隨便挑了一家店推門進去。卡座已經滿了,我不想在外麵吃哥譚的汽車尾氣,隻能坐到吧台上,仔細研究著菜單和酒櫃上的酒。
我點了份意麵和奶油湯,隨便吃幾口後問酒保要一把小刀。抬起頭,看見的是一張長有蜷曲髭須的臉,我覺得有些眼熟,多看了酒保兩眼,酒保也看了我兩眼。
這種情況有些尷尬,我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他,於是隻是稍微打了個招呼,“晚上好。”這句話基本不會出錯。反而是他先記起的我。
“你是我在另外一家酒吧遇見過的客人,是不是?”他很有交談的興致,“跟一個每天買醉的女人坐在一起,我還猜過你的職業,至今沒猜出來。”
這番話也讓我想起來了他的名字,他是埃利佛,一個酒保。我和他因為艾麗塔·韋斯的委托有過兩麵之緣,在委托結束後,我當然不會再去那家離這裡有兩個街區遠的酒吧。
“是的,埃利佛。”我從善如流地喊出他的名字,就好像自己沒有忘記過一樣。“能給我一把拆信刀嗎?”
他很快給我找到了一把金屬裁紙刀。
“前兩天有兩派混混在那家酒吧打了起來,酒架上的酒都被子彈打碎,還有不要臉的趁火打劫。老板中了兩槍,當晚就死在醫院。”埃利佛說,“所以我那份兼職就丟了。倒黴透了,這份新工作距離我家有足足三個街區。”
“請你喝一杯。”我說,“慶祝你死裡逃生,還找到一份新工作。”
埃利佛美滋滋地給自己倒了一杯麥卡倫。
“所以,那個叫韋斯夫人的女人最後怎麼了?”
我用裁紙刀的尖端沿著火漆的邊緣刺入,小心翼翼地把那層紙皮刮下來,保存這個完整的火漆。
“和丈夫和好了,回歸家庭,繼續做上個世紀七十年代的美國夢。”
埃利佛罵了句臟話。
“夥計,你知道我想聽什麼的。”
“我可不知道。”
“勁爆的,八卦的,震撼我這個無聊的夜晚的。”
我保留火漆,打開信封,從裡麵拿出來一張信紙。手感和信封一樣,同樣的工業紙漿,我又去聞信紙的味道,但很可惜隻能聞到酒館木桌的煤味、人和食物的氣味。這裡還是太過熱鬨了。
打開折疊的信紙,我一目十行,視線最後停留在右下角韋恩企業的公章上。
“那我倒有點其他事情可以說。”
“請。”
“你的新工作就是給酒摻水嗎?”
他毫不心虛,翻了個白眼:“經濟下行,將就著點吧。不如讓我繼續猜你的職業吧,你是FDA的人嗎?”
“可以是。”
我概括一下信紙的主要內容:親愛的過期私人偵探瑪麗小姐你好,我們是韋恩企業反情報部門,通過內部消息得知你卷入了萊納·韋斯搶劫案中(現已演變為科爾維爾·奎帕謀殺案)。韋斯是韋恩公司的傑出員工……如果你願意……我司將會感謝你的……隨信附上平克頓偵探社的合作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