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闌回到客棧,洛有正提了筆墨鬼鬼祟祟要上樓,拂闌幾步追上去,拍了拍他肩:“喂喂,你乾什麼?”
洛有顯然嚇了一跳,但還算鎮定:“沒乾什麼啊?你乾什麼?”
“我也沒乾什麼。”她頂著他手中的毛筆,問他:“想寫什麼?寫給誰?”
“沒有,真沒有。”
“說實話,兩位宗主現在不在,我要對你不利,你可沒有地方喊冤。”
洛有隻好實話實說:“我想寫封信去白界宗,詢問一下夜師兄的情況,他被禁閉在白界宗,不知道有沒有受苦。”
拂闌跟著他到了房間,在桌前坐下,覺得很好笑:“你不寫給你爹問問他還能活多久?我們是去殺你爹的,你竟然還跟著我們。”
洛有坐下,攤開紙張,慢慢研墨,半晌才悶聲說:“我爹他,年紀大啦。”
“廢話,不然他作那麼多孽乾什麼?卜略研究的邪術裡,有他一半功勞。”
“我其實有兩個姐姐的,隻是我那時候太小了,對姐姐沒什麼記憶了,隻知道有一個姐姐死在了屏城,我娘也早就去世了,姐姐嫁去白界宗後,就隻有我和我爹了。”他笑了笑:“我總不想學劍,也不想學術法,有一陣子我爹特彆煩,想到將我送去五行天,我也不想去,我就常常跑去白界宗,跟夜師兄他們一起,但夜師兄他總是出去。”
拂闌本來很想嗆他,但看他垂眸,表情傷心,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我總以為我爹是個老頑固,在我看來他除了頑固了一些,沒彆的壞處,也是遇到了你們才知道這些事情,後來我見到他我問他這些是不是真的。”他深吸一口氣,歎了一聲,像是孩童無奈做不了喜歡的事情,好像也不是特彆傷心,也許也隻是在裝著豁達。
“這個老頑固,連騙我也不想騙我。”
拂闌皺著眉,打算放過他,又看他特彆傷心,把自己捏碎了也沒有吃完的甜糕分他一半,安慰他:“你爹跟我爹比不知道好多少了,最起碼他對你很好啊,你再對比一下我,你高興去哭吧你!”
洛有捏著糕點,抬眼看她:“對不起。”
“乾什麼?”拂闌覺得有些肉麻:“你乾嘛?”
“跟你道歉,洛蘭山莊對你做得,對雲門,對西往月,都對不起。”
“好了好了,你寫吧,我才懶得管你寫什麼!”拂闌急忙跑出了房間,正撞上要下樓的燕碧,燕碧問:“主上,何事驚慌?”
拂闌扒拉著她下樓,小聲說:“那個小公子啊,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傷春悲秋呢,還跟我道歉,真是受不了!”
“那我去殺了他。”
拂闌抓住她:“乾什麼要打要殺,算了算了。”
在兩位宗主離開後的第三日,拂闌發現洛有也離開了,這小公子屋中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留下。
“可能是回家了吧。”拂闌擺手:“算了,不管他了,我讓你放聲出去看看他們到了哪裡,你放了嗎?”
燕碧搖頭:“就算放出去,也出不了這個鎮子。”
“那算了,還是彆了,安心等著他們吧。”
晚間風雨欲來,拂闌與燕碧坐在屋簷上飲甜酒,天空黑漆漆的,隻有街道上有亮光閃爍。拂闌問她:“這些年讓你做一些違背本心的事情,其實你也不願意吧?”
燕碧緩了緩,答她:“起先不願意,但你與我有恩,後來聽聞你的事情,感慨良多。”
“你是個倔強的人,你既然為她去死,說明你對她也有情意吧,不論是何種感情。”
燕碧看著手中的酒,晃了晃,灑出一些,從手背流下,她笑了一聲,仿佛想起了許多事情,但最終也隻能惘然暗歎;“不過是醉夢一場。”
“你們活著的時候,都是有意義的,雖然你八字極陰,從小受遍苦楚,可也曾有人向你伸手,走出困住自己的那些山,不像我,死了以後才得以逃脫。”拂闌飲儘杯中酒,對著那黑漆漆的夜空,也不知道想了什麼,算不上惆悵,像是早就平靜地接受了自己的結局,“要我來看,這世上還是苦命人居多,有人一生勞作,銀兩無多,有人流離半生,無處可留,亦有被遺忘的人,所求皆無,而那些得以圓滿的人,又有幾人是真圓滿呢?”
“有的。”燕碧篤定:“有的,隻是你我皆不是圓滿之命,而大多人這一生,終是遺憾居多。”
“終是遺憾之多。”拂闌重複了一句,笑著將酒斟滿,與她碰杯:“不管來生還會不會遇到今生所遇之人,但求一個圓滿。”
燕碧深深看了她一眼,飲儘了杯中酒。
夜間,風雨大作,電閃雷鳴。燕碧推開房間的門,進了拂闌的房間,拂闌沉睡著,她輕輕將人背起來,離開了客棧。
接到弟子報信時,邊行正與惟憐一道出了蓬萊,他安慰惟憐:“賴不掉這個宗主之位你就坐著吧,他們說了不會再違背你的意思,也答應了最近不出蓬萊,你放心就是。”
惟憐蹙著眉頭,沒有說話。
他們行至蓬萊郊外一座叫做祁葉的鎮上時,五行天弟子飛奔來報:“宗主,紅樺鎮出事了!”
邊行問:“何事?”
“鎮子,毀了。”
“毀了?”他們二人皆是一凜。
這弟子似乎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隻說:“宗主還是去看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