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會止步不前,生活仍舊在繼續,轉眼間距那次突如其來的‘經濟危機’也過去將近兩年的時間了。
在這段時間裡,我的生活很穩定地保持著三點一線:家,學校,甜點店。每天早上六點半準時起床,刷牙洗漱後準備自己的早餐和養父的早午餐,而自己的午餐就不用擔憂了,學校會提供午餐;下午四點放學,快一點走的話十五分鐘就可以到店內;六點半準時下班回家,有時需要去購買補入蔬菜米麵等吃食會先去超市再回家,用完晚飯後花上一兩個小時寫家庭作業和預習課本。
這麼細數看下來,我的生活看起來好像並沒有什麼起色,又或者該說是平淡得過了頭。不過其實這樣我就很知足了,這已經比我一開始發覺沒錢後因焦慮而設想的各種可能性好上了太多。
養父對我如此的安排似乎並不滿——應該可以說是非常不滿。去上班的第一天晚上回到家,他就質問我去了哪裡,問我為什麼那麼晚才回家。我如實回答是外出打工,他沉默幾秒後問我:在哪打工?我說,一家甜品店。
我原本以為他問這個是想要關心一下我的,甚至於有些興致衝衝起來,想把自己遇上一個很好很好的奶奶還有隔壁很好很好的玲子阿姨對我和他的幫助分享給他聽,可是還未等我講出口,他先開始大發雷霆了。
【“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該去那種肮臟平庸的地方!”】
【“你是星野愛!你應該永遠穿著漂亮可愛站在聚光燈下對著攝像機鏡頭露出你完美笑容的星野愛!而不該在站在收銀台前對著每一個進來的人露出廉價的笑容!”】
他當時掀翻了我熬的飯菜,打碎了碟子仍覺得不夠,半坐起身哐哐地砸著床板,憤怒得像是電視上那些被鬥牛士用一塊紅布戲耍的公牛。
望著眼神看著仿佛想把我生吞一般的他,我好像想明白了什麼,靜默著退出了貼滿了星野愛海報的房間。後來,這麼多些天裡,他隻要再問我這個問題,我就會回答‘我是去練舞室練習舞蹈了’。
他真的再沒有那樣發過脾氣,反倒很是溫順又期待地、用著像是粉絲看著喜歡的偶像的眼神叮囑我要注意休息不要累壞身體。
於是自那我明白了,有的時候,實話是不被需要的。過度誠實的人反倒沒有會使用適當謊言的人討喜。
人都是虛榮的,我早該知道的。明明知道事實,明明知道是假的,也明明知道對方是在婀娜奉承,卻也在謊言中沉溺享受。
明白了謊言的好處之後,我似乎過得更加舒坦了。
是這樣的。班裡女生課間總是喜歡抱團在一堆,產生交流是不可避免的,聊天的時候,總是會聊到一些關於生活的問題,比如今天說我的誰誰帶我去哪哪玩了啊,再比如說上個周末我的誰誰帶我去吃了什麼好吃的。
她們的好勝心都很強,一個人提出,另一個人就會大喊我也去了哪裡哪個好玩的地方吃了什麼好吃的,接下來引出更多女生將此話題繼續進行下去。
我是沒有什麼話說的。我不是沒有我的好勝心,而是我根本……沒有能說的。
我是連親生爸媽都不願意要了的廢棄物。我的同學們與我不一樣,她們沒有被拋棄,她們有著愛著她們的家人。她們的家人會帶她們去我從未見過的遊樂場玩旋轉木馬坐摩天輪,會帶她們吃我從未吃過的好吃的章魚小丸子和稠魚燒,會在她們得到哪怕一點點的進步時摸摸她們的頭誇她們真棒還會送她們漂漂亮亮的小裙子。
好想……我也好想。
這種渴求的欲望在與這些女孩子們的交談中愈加濃烈,隨著時間的推移,到現在逐漸演變成了怨憤。
為什麼?為什麼她們過得都比我要好?
憑什麼?憑什麼她們過得都比我要好?
難道我就該被拋棄的嗎?難道我就該得不到彆人的愛嗎?
她們什麼也沒有做,卻收獲了那麼多;我明明也什麼都沒有做,卻一無所有。
一直以來我都是無言的傾聽者,但是突然有一天在她們聊著夏天來了自己家大人買了些什麼漂亮衣服留給自己暑假穿的時候,一個女生忽然出聲。
【“誒,好像小愛從來沒有說過自己的事情啊。”】
我附和的微笑僵在了臉上。
經過這麼一提點,所有女孩子的注意力就全集中在我身上了。她們七嘴八舌地聊起來,‘誒,有這回事的嗎?’‘是啊是啊,好像確實沒有過呢!’,最後再由最先出聲的女孩子的提問為這番小討論進行收尾。
【“小愛也來分享嘛!你的爸爸媽媽帶去去哪玩過?不要不好意思了!”】
不知道她腦補了些什麼,總之好像是誤以為我是因為害羞而沒有發言。比較沉默,不愛講話,成績很好,似乎我在班裡是留給了同學們這般印象。
一眾女孩子期待地望著我。我張了張嘴,不自在地摸了摸眼鏡的鏡框,卻不知道說些什麼。
我該說什麼?我能說‘不,其實我真的沒什麼能說的’嗎?我能說‘我沒有爸爸媽媽帶我出去玩給我買東西’嗎?我能說……我連父母都沒見過嗎?
不,我不能。
原本有點渙散的思維在此刻凝聚起來。我得找點什麼東西說。就算……就算那是假的,是謊言。
【“不,我的爸爸媽媽沒有帶我出去玩過。他們是很忙的科學家,很少能回家看我的。不過,我知道他們很愛我。’】
在奇怪的自尊心的作祟下,我選擇了摻真摻假的說法。有科學家父母是假的,說他們‘能回家’看我是假的,說他們‘很愛我’更是假的,總體下來假於真多的多。
說完這些後我的心怦怦直跳。我怕我拙劣的謊言被拆穿,又或者愚笨的我選擇的說辭還不夠好而遭到女孩子們的冷眼。可是我真是這麼希望的:我的親生父母是很忙很忙的科學家,無法照顧好我這個孩子又無人托付,最後才將我轉交給了孤兒院。
這種說法下的他們聽起來依舊是那麼的不負責,但是會讓我的心裡好受很多很多。
與我所害怕的不同,女孩子們不僅沒有感到無趣反而還興致大增起來詢問我這那。
‘有一對科學家父母嗎?好酷哦!’‘他們是做什麼實驗的?’‘你的成績那麼好,以後也能繼承他們的研究吧?’
沒被立即拆穿的謊言讓我越發大膽起來。每每提及於此我能模糊回答的問題就模糊回答,實在不行的就依據著一開始的謊言繼續編造下去。我一般不會主動提起我的‘父母’,但隻要她們將話題扯到我的身上,我也並不會推拒去編造他們的‘事’。有一就有二,我開始享受起這種感覺。
可是謊言終究會被戳穿。
就在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