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寒英的視線緊緊跟隨街上那個表情冷淡的少女。
蔓延至全身的黑色血管,看起來比其他人都要嚴重許多,和高付幽提及的黑線病晚期患者的症狀並無兩樣。
可她為什麼還能和正常人一樣行動?
桂行香順著他的目光捕捉到同一對象,驚奇道:“那不是殷華嗎?!她不是被袁樺帶走好一陣子了,什麼時候回來的?”
“誰?”
“大聖人底下最看重的義女,沒有之一。”斑棠鄙夷說,“說起來,最近一周怎麼沒見袁樺在鎮上活蹦亂跳了?該不會也是得病了吧?”
“他有沒有問題,等問過那個活著的黑線病寄生載體就知道了。”年寒英果斷定下結論。
“既然是鎮上的人,你們怕是不好出麵,現在這裡等我們好了。”左明冬按下蠢蠢欲動的斑棠和桂行香,拉過年寒英上前。
高付幽沒有弄清現在的情況:“不是,那個女孩怎麼就和重症患者看起來一模一樣了?在我看來隻是普通的無口啊?”
桂行香和斑棠也相繼搖頭,可他們信任的態度反而讓高付幽摸不著頭腦,隻好呆在原地等待。
“不好意思!”
左明冬走在前麵,裝出一副迷路的樣子。
“聽聞大名鼎鼎的‘蠶神教’是發源於此,本來是來入教參悟學習,可誰知這人生地不熟的迷了路。”
“上午有個好心人帶我們觀摩了教內的禮拜,經過一中午的沉思我們確定入教的想法,卻找不到他人了。”
“你能帶我們去到蠶神教的地方嗎?”
不做偽裝的紅發,與陌生麵孔定會讓無口少女察覺界外人的身份,再拋出“蠶神教”的關鍵詞,若是有過和玩家打交道經驗的NPC,立刻就能反應過來他們的任務立場與蠶神有關。
聽到陌生嗓音,殷華本來不想多理會,可看到身後作小尾巴的年寒英時,眼底的不耐煩與煩躁一掃而空,轉而換上較為柔和的態度。
“蠶神教?那我倒是可以帶路,我認識的人裡有不少是蠶神教的。”
“先自我介紹下,我叫左明冬,他是年寒英,我們倆是從鎮外趕來的。”
“左明東,年含英。”殷華若有所思地重複了一邊他們名字,後惜字如金道:“我是殷華,是鎮上的鎮民。”
“殷小姐!我知道,是袁聖人的義女對吧,早有耳聞了。”左明冬故作驚歎。
誰知經他這樣一說,殷華反而細眉微皺,流露出幾分不悅神色:“義父的行為確實在世人看來稱得上‘聖人’,但最好不要將這個稱呼掛在嘴邊。”
“他本人堅持認為離‘神聖’還有一大段距離。”
殷華提起養育自己的義父,卻是一副令人深思的態度。
之後無論左明冬如何試探,她都不肯多說一句有關袁樺的信息。
穿梭於人群之中,年寒英突然開口:“說起來鎮上的人們都在祈禱蠶神大人這次也能降下恩賜解救他們,不知道大人會不會如他們所願呢?”
殷華麵上不表,隻漠然瞥去一眼:“心善的蠶神肯定不忍心自己的信徒受累,一定會帶領我們走出這次陰霾的。”
“實不相瞞,我最近一周也在為這件事奔走,所以我能肯定,此次引起紛亂的源頭,很快就能得到解決。”
最近一周。
年寒英記下她話中提到的時間點,繼續追問:“那怪病的真身和起因呢?現在有沒有大概的說法?”
殷華頓時停下腳步,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經走到一處陌生的巷道外。
正午的灼熱日光越過樓房,直直打在巷口的地板上。
不遠處仍是人聲鼎沸的鬨市,可年寒英站在陽光下,隻覺絲縷寒意流竄體內,不禁警惕地盯著巷內衝他們粲然一笑的殷華。
外放的神識沒有感知到第二名重症黑線病人的特征,周圍行人隻是和初入副本時見到的一樣,體內含有安全範圍內的黑線。
“那些,還是等你們自己親自體驗一下吧。”
意識到氣氛不對的左明冬本想拔腿就跑,誰知早已被身後緊跟一路的鎮民強行摁住。
蠶神教裡的普通人即使沒有修道者的神通,對付一個手無道具的玩家還是輕而易舉。
口中被粗魯地灌入迷藥,左明冬掙紮的幅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小。
聽到身後動靜,年寒英立刻轉頭幫忙,焦急慌亂的心境使得他忽略了背後的殷華,劇痛自後腦勺炸開,迅速奪走了他的意識。
一陣類似於載入副本時的眩暈找上門,他已無力抵抗更多的負麵狀態,任由意識飄散。
似乎是意識昏迷的前兆,年寒英的神識敏感到不可思議。他再清楚不過自己口中猝然湧入的黑線們前進的路線。
食道、小臂、丹田……體內經脈血管無不慘遭入侵,就在他以為自己也逃不掉病痛纏身的折磨時。
所有黑線停下了入侵的行為。
一如他們在人體外的靜默狀態。
不同的是,現在即使年寒英將被吸食生命力的黑線排出體外,再次接觸人體時,它們也不能像以往那樣恢複生命。
或者說,脫離“假死”狀態。
若是新來的黑線也有自己的意識,便能清楚意識到他們的生命力正無時無刻地被不明吞噬。
無處不在的同胞換上另一幅麵孔,大肆侵蝕外來的獵物,好滿足它們十九年來空洞無物的饑餓。
一掃而空所有食物後,它們再次回歸沉睡。
取而代之的是漸漸蘇醒的年寒英。
睜眼是一間精簡冷淡的房間,細微的粉色點綴於整體的灰白,人煙氣息全無的氛圍立刻驚醒了他。
突如其來的飽腹感沒有引起他的注意,眼下更為重要的是解決異變。
“唔,這裡是……”
“對了!左明冬呢!”
年寒英正要起身,卻發現自己被綁在房間內唯二兩張椅子上。
正對著不遠處另一張椅子上的那人。
“醒了?”殷華放下手中打發時間的閒書,“那我也不多廢話。”
“年…含英,你要是加入蠶神教,我就可以放過剛才綁走的那個話嘮。”
“具體一點,是跟在我身邊,做我的道侶。”
“要是拒絕,你就等著和他一起,當做今晚的‘桑民’吧。”
??
不是,我們才見麵不到一天吧?
直麵賣身契的年寒英嚇得低頭檢查自己的衣服,幸好雖說不上整潔,起碼都還手腳完好,沒有缺斤少兩。
年寒英不懂對麵那個女人的腦回路,想要挽回自己:“對著剛見麵的陌生人,你就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殷華不予理會他的質疑,踱步走到他身前。影子正正好好投影到年寒英麵上,背光陰影下,他卻仍能讀懂殷華眼底越過界限的瘋狂。
“我等了那麼多年。”她了無起伏地開口。
“年少時一見傾心的對象驟然消失於世,生死未卜,我想追尋,可不知從何找起。”
“一直信賴依靠的人卻是勸阻我的行動,我知道他很可能已經過世,但我不願相信。”
“終於我等到了轉機。”
殷華溫熱的手指自下而上劃過年寒英下頜、臉頰,指尖停在他眉心:“擁有和他同一張臉的你。”
“所以你要用強硬的手段把我留在身邊,當做你初戀的替身。”
年寒英接上她未儘之言,殷華罕見地展露笑顏,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