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我是界外人嗎?任務一旦結束我就會離開這裡。”
本來是刺激殷華的話術,不知為何想到在春來鎮的時日已不多,竟是先自己悲從中來。
“那有怎樣,能把他留住就是我的夙願。”
“不求未來,隻看當下。”
殷華重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足尖有意摩擦年寒英的小腿,麵上的火熱和說不出的激動讓他倍感壓力。
她的動作讓隱藏在層疊衣物裡的某樣東西無聲落下。
沒救了,這個女人滿腦子想的都是早逝的白月光,甚至光用眼神就想把他扒個精光!
為了貞操,年寒英的大腦飛速運轉。
“不對,如果你要真的不在乎私自放走左明冬的後果,哪裡還需要把我帶到你的房間?”
“直接把我綁到荒郊野嶺的小樹林,殺人滅口還不是隨你挑?”
“當時你選擇借助蠶神教信徒的力量把我明冬綁架走,就是為了作兩手準備。”
“若是我答應你,你將明冬交上去充當我的名額;若是不成,正好兩個人打包帶走。”
“說到底,你還是在為蠶神、為袁樺賣命!”
得知殷華是隸屬於一直存在於背景板的“袁樺”一方NPC時,年寒英就有種世界線收束的預感。
不等他揭露自己猜測,殷華率先掀翻棋盤,將交易□□擺上台麵。
直到年寒英喊出袁樺的名字,殷華臉上的從容和魅惑才有幾分動搖。
“桂家那消息靈通的丫頭,倒是和你說了不少閒話。”
“也不知道自己的好友才死沒幾天,怎麼有心思勾搭彆的男人的。”
“毛吟燕確實過世不出兩天,可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城中出殯陣勢鬨得那麼大,我又怎會不知情?”
“桂行香說你一周蹤跡全無。”
“所以我今日回鎮,底下有人向我彙報此事。”
“似乎不是什麼急事啊,我看你還有閒心在這裡和我聊天。”
“確實不是什麼大事,但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殷華似乎耗儘最後一絲溫柔,蹙起細眉,不悅之色愈發凝重。
“那怎麼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呢?再不顧及形象,穿了一周的衣服見人前好歹還是要整一整的,尤其是麵對下屬。”
“……什麼?”
殷華沒聽懂年寒英指的是什麼,可那熟悉的不著四六的腔調,勾起她年少時幾番被捉弄的羞憤。
和過往的心動。
毫不知情的年寒英衝她腳下努努嘴:“不然,這半乾的繡球花瓣是從哪來的呢?”
!!
殷華看向自己腳邊,似乎是小腿挑逗的幅度太大,行走時沒能暴露的幾瓣花瓣此時散落在地,乾枯花瓣掩蓋不了本身的色彩,那粉白漸變的顏色即使是在春來鎮也不多見。
“聽說原本鎮上也曾是一副百花齊放的美景,直到三年前蠶神教的發展,鎮民們紛紛選擇砍樹植桑,便再也找不到無瑕燦爛的繡球。”
“後山倒是種了不少,可有著那樣可怕的吃人傳說,鎮民一般也不願意到那裡去。”
“那麼問題來了,既然你是在後山辛勤工作了一周,昨日或今早收到不知名的訊息急忙趕回鎮上,連衣服都來不及換的情況下。”
“你又有什麼空檔去查驗那不存在的下屬的工作呢?”
錯過出殯且沒有時間對接鎮內谘詢的殷華是從何得知毛吟燕死訊的?
或者說,是什麼讓她得出“毛吟燕已死”的結論?
或許不需要彆人轉告,隻需要簡單一樣事物就可以確定。
那就是她的屍體。
“死亡定論”不是起因,而是親眼目睹的結果。
能在後山目睹到死亡,那就隻有——
“墓園。”
“我實在想不到合理的說法,能解釋春來鎮官方協調員——袁樺麾下的得力助手,整整一周都在墓園裡揮灑汗水啊?”
“還是說,因為屍體從一周前開始激增,你們搬運的也人手不夠,不得不老板親自上手接業務了?”
幾句玩笑般的問話,卻像是千鈞之重壓在殷華肩頭,她怎麼也不會料到短短幾個照麵內,他已經將過往一周來自己的行程幾乎猜對了大半。
不愧是他。
可事實遠比殷華想的誇張。
早在聽出上午何崇暉的禱告詞裡提到的“玄蠶”一詞,年寒英就開始思索這幾天來收集的線索應該如何拚接。
畢竟既然有“玄蠶”,是不是意味著也有“玄蠶絲”?
自踏入春來鎮的一刻起,年寒英便意識到“黑線”在這個副本裡有著超凡脫俗的意義。
若是能以他的視角開放直播,想必任何人都會被眼前荒誕錯亂的一幕震駭得神魂失常。
隨著年寒英視線凝實,所有覆蓋在表層的皮膚血肉像是設置過透明度的圖層那樣,逐漸與背景融為一體。
隻留下每個人體內數量不一的黑色異物。
雖然覺得不可思議,但見其他人,尤其是左明冬也如平日那樣,年寒英揣測。
是不是隻有自己能看到他人體內的黑線?
為了印證自己的想法,他幾乎掃視過鎮上每一個擦肩而過的鎮民。
出殯時為首的中年男子、早上威脅過的何崇暉,還有這兩天街上路過的寥寥幾人,他們身上那純正的黑色血管總是讓年寒英不禁多看幾眼。
每每見到蠶神教的信徒,年寒英就拿出不怕瞎眼的力度,從頭到腳掃描一遍。
其實不用那麼費勁,隻需眈上幾眼就能看出來。
信徒的身體裡,有著較常人而言更多的“蠶絲”。
想必是作為親近蠶神的回饋吧,“春蠶吐絲”從人類視角解讀,本身是“奉獻”的含義。
可如今來看,代表“奉獻”的玄蠶絲是寄生物種,獲得“賞賜”的鎮民才是玄蠶的“桑葉”。
是食物,也是祭品。
通曉春來鎮修道勢力的袁樺怎麼會不知道陌生教義的傳播,不如說,正是他借著“蠶神”的由頭逐步將春來鎮送上祭台,獻給不知名的祭祀對象。
可是,還不夠。
看似是年寒英掌握了全局的節奏,隻有他自己清楚,還是有不完善甚至完全未知的板塊等待填滿。
例如……
為什麼一周前死於玄蠶絲的人數驟然上升?
年寒英本以為黑線病是蠶神教一手豢養出,為了拉攏人心的假想敵。誰知就連袁樺之女殷華也被那突如其來的大動靜拖累了手腳,甚至袁樺本人也失蹤不見。
饑餓的好奇心不滿地小聲嘟囔,十九年來它一如既往地用細小乳牙輕咬著年寒英的認知,無聲催促他尋找下一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