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堅實地麵碰撞的沉悶聲響掩蓋不了左明冬一聲清脆的“臥槽!”
他扶著自己快要被砸出一個大坑的腰,艱難坐起:“這裡就是祭壇嗎?”
褐紅如血的實木圍欄包圍的,是他身下幾乎能有一間教室大小的圓木平台,木板上猩紅而散發鐵鏽味的符文昭示著“獻祭”的元素,圓圈中央,信徒早已虔誠備好了桑樹枝乾,權以充當崇高存在的化身。
深夜的月光潑灑在左明冬肩頭,與月白的外衫交相輝映,猶如星辰墜落。
奇怪的是,分明是寒夜時辰,他竟感受不到一絲夜晚的寒意,春日的暖意無窮無止地親昵他的臉龐。
人跡罕至的後山上,不知何時多了這樣一座高聳入雲的露天圓台。左明冬望向殷華跳上來的方向,無儘長階沒入視線與地麵的交界,數十米高的落差注定他不能輕易離開這囚籠般的祭壇。
祭壇不遠處,左明冬瞥見幾個同他們一樣命運的可憐人,他們衣著整潔地沉睡著,一如身邊的何崇暉。
離他最近的少女麵容姣好,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若還活著,應當是於桂行香差不多的年紀。
……等一下。
怎麼有點眼熟?
“大姐!你終於來了!”
“不是說兩個桑民嗎?!怎麼還有一個醒著的!”
“來不及了!義父突然要求我們提前今晚的祭祀,手頭上的桑民數量不夠,先將就著用吧!”
“可先前沒有用活人態祭祀的先例,你怎麼知道蠶神大人會不會滿意呢!還是應該讓他服用蠶絲結成‘人繭’再說!”
“管它什麼蠶神!義父滿意就可以了!”
祭壇上原先那一小撮同樣穿著的人,正為了這突如其來的破例祭祀吵得不可開交。
至於為什麼不趁亂逃走。
開玩笑,這幫工作狂效率不要太高,左明冬沒坐好就看到一個義子一甩一甩著麻繩三兩下把他重新捆好。
而且這荒郊野嶺,天高地厚的,他也不會輕功,怎麼從如此多的包圍和監視下逃出生天?
躺著也是躺著,不如再看看四周吧。
可無論義子義女所持觀點如何,臉上焦灼的神色隨著時間的推移越發外露,終於隨著殷華一聲敲定,他們決定了今晚的策略。
“彆指望用蠶絲弄出人繭了,我的蠶絲一見到這家夥就像見到貓的耗子一樣跑個乾淨。”
“就先這樣綁好了送過去吧,萬一蠶神老人家嘗到了沒吃過的新品種,一個高興放我們幾天假,大家豈不是可以睡個好覺?”
就這樣,左明冬榮列祭壇最邊緣的位置,與何崇暉再當一會兒的好鄰居。
暫時穿上身份的信徒們以毫無波瀾的腔調念著左明冬耳熟的開場白:“自濯成桑,哺育玄蠶……”
“自擁成繭,化蛹玄蠶……”
“自破成蛾,蕃息玄蠶……”
禱告詞幻化成純白文字,浮動縈繞於祭壇上空,繁多的筆畫不等上升與月同高,就在奔月的旅程中瓦解成珍珠般的光斑。
隨著他們重複禱告詞的次數一多,即使左明冬一介凡人軀體,也嗅出大氣中某種特殊存在的降臨。
猶如萬蠱鑽心的疼痛自體內驟然迸發,就算是無心之舉,可這常人無法接受的苦痛還是無形間迫使在場所有人都跪地不起。
臉色慘白的殷華餘光掃視其他義子,發現所有人都麵如金紙,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怎麼回事,往常的祭祀流程可沒有這一出!
就在她承受不住體內狂亂流竄的劇痛,鼓起膽子想抬頭直視上方催動這一切的存在時。
一道令她追憶數年的熟悉嗓音傳來。
“我都說了你不用勉強自己跟過來的。”
年寒英踏上最後一階台階,沒有第一時間發現祭壇的異常情況。
他正轉頭鄙視著身後人。
略微稚嫩的聲音氣喘籲籲地反駁:“可是,咳咳咳,可是我不能,咳!”
“我不能眼睜睜地看你要對義父不利!咳咳咳咳咳!”
差點把肺咳出來的曹實癱倒在下方幾米處的台階上,身後跟著的曹兆雖不想他那般誇張,也好不到哪去 ,同樣累的直接坐在台階上。
左明冬這才悠悠坐起,仿佛感受不到旁人身上置人於死地的痛楚,如此輕鬆地坐起來了。雖然實際上他也確實沒感到任何疼痛就是了。
“來得太慢了。”
自己怎麼又被綁住了,一天之內連綁兩次,在座的各位又有哪位獲此殊榮?!
手腕不會破皮了吧?動起來有點絲絲痛意。
年寒英聳肩:“抱歉!但這兩個小家夥非要和過來。”
曹實毫不留情地拆台道:“明明是你自己迷路了!”
“不是你一直嚷嚷累!才走一會兒就歇菜了,小孩子就在家呆著!”
幾人視若無物的拌嘴不僅惹來祭壇上信徒的目光,似乎還惹怒了無形的上位者。
作為化身的桑樹枝被看不見的存在猛然折斷,身披“蠶神”外衣的至高位此時恨不得折斷的不是區區一根樹枝,而是麵前跳脫之人的性命。
他奮力催動手下汙濁的暴亂,可得到的慘狀卻令他大失所望。
平日眾人仰望的領袖,深積威嚴的殷華此時卻是第一個撐不住的,她的指甲緊緊扣住手腕,似乎是想將那裡的肌肉一把剜出,可還是抵不過愈演愈烈的疼痛,最終失去知覺倒地不起。
眼看在場的沒有一個是用得上的,“蠶神”不得已通過神識命令召來春來鎮最滿意的傀儡。
其實不用他親自召喚,“蠶神”氣息降臨在這片土地上的一瞬間,困守於多年前一張畫卷前的信徒便得知此時天地異動的起因。
袁樺匆匆趕來時,眼前一副狼狽不堪的祭祀場麵狠狠敲擊他心頭數下。
更令他毛骨悚然的,還是那個穿著蠶神教信徒服、熟悉卻不可能出現在此的麵孔。
“三年前我分明——”
下一秒,袁樺的聲音驟然被掐斷。
靜默而充斥撕裂的奪舍正於他體內殘忍地上演著,即使是經營數年的修仙者也無法全部傳承“蠶神”的部分威壓,脆弱的□□上頓時生出裂紋般的傷口,像是往狹小的容器裡無止境地傾倒渾濁的液體,容器很快承受不住過載的壓力,不久便會徹底的四分五裂成一地碎片。
“■■■……”
“我們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