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風,吹動他鬢邊的發。蒼白的臉、和刺青的黑。
天上萬裡無星雲,孤零零的一顆寒星閃動。高大的建築和人類自身的渺小,形成強烈的對比。
文瑾年見到了自己劇組的建構師,以官方組織的身份。他的臉被一層納米仿真皮遮住,隻有一個輪廓而缺少五官。好像也是這樣,越能感受到他的冷漠和客觀。
一個同樣沒有五官的人衝他點點頭,看麵上的肌肉走勢大概是在笑。是蘇行舟。
他們兩人沒有主動泄露自身信息的權力,可那個建構師卻好像對文瑾年並不陌生。
隻是一個照麵,他最先的一句話是:“文導,終於見麵了。”
文瑾年坐在沐暮的身後,沒有做出反應。這個視角可以將文瑾年從其中的參與者身份裡抽離出來,以一個看客的心態來看這場談話。
一場建構師和沐幕作為兩方、目的是探明雙方底細的對話。
暫時作為一名嚴格的觀眾,文瑾年覺得他們交流過程中信息的傳遞效率太低了。儘管通過這些話,建構師的形象從扁平到立體,成為了一個可能被觀眾記住的人。
“嚴曉聲博士一開始確實是我的導師。”他終於說起了這個話題。
“但,我並不了解他。他是一個孤獨的人。”
一個空曠的夜,嚴曉聲長了一張深邃憂鬱的眉眼。他半眯這眼睛,手上的香煙不斷燃燒。
這個時代,香煙已經成為了社會上自發抵製的成癮性物品、一般人也接觸不到。但他們這群和藝術創作相關的人,偶爾還是會來上一根。
嚴曉聲不抽煙,他好像隻是為了獲取一些什麼可以讓他安定的東西。那東西是什麼了?作為嚴曉聲的學生,他是不了解的。
如果不負責任的猜想,他倒也可以和彆人八卦。說,我的導師是嚴曉聲。他年輕的時候創作不是沒有被建構界接受嘛。為了融入建構界,他會做一些建構界裡很普遍的事。這就是為什麼他明明不抽煙,卻還是會點煙。就是這個原因。
嘴巴痛快了、旁人的八卦之心也滿足了。最後好像隻有嚴曉聲這個當代最偉大的建構師越來越陌生。
對了,嚴曉聲的“當代最偉大建構師”頭銜是他自己封的。一開始不被大眾接受,就拿這話來嘲諷他。後來大眾逐漸認同,這個頭銜也就落下了。
嚴曉聲年輕時是個氣質憂鬱的大帥哥、後來他老了也沒怎麼打理自己,頹廢得像個病人。多少人依舊會讚美他、懷念他。
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說到了最後,他卻一下子就停住了。建構師長了一張很平凡的臉,最終的沸騰也冷卻後沉默。他說:“這個劇組結束,我就會轉行。”
“可以說說為什麼嗎?你表現出了對建構的熱愛和堅持,同時你也具有不錯的天賦和口碑。”沐幕有些疑惑地問。
建構師用兩句話回答了。
第一句話是因為嚴曉聲,他說:“我已經不可能做出比我的導師更好的作品了,他那些倉促的作品我也已經快延續完了。”
第二句話是因為自己,他說:“我想當一個好父親,最起碼不要因為我讓我的孩子受到傷害。”
他說完就站起了身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隻要一融入人群就會消失、然後徹底不見。不能讓他走,可什麼能留住他呢?
“等等。”文瑾年和蘇行舟一齊說。
文瑾年眼珠震顫,他是進入了嚴曉聲的精神體,看見了他還未完成的作品。那蘇行舟又憑什麼呢?
建構師扭頭看著他倆,沐暮安靜地沒有說話、但也可能是因為那個身上頭上插滿管子的男人讓她不要說話。畢竟,她還是個健談的姑娘。
“留在這裡,你的女兒才不會受到傷害。”蘇行舟說。明明看不見五官,卻能感受到他的真摯和隨意。就好像決定今天去哪裡吃飯,一旦決定就沒必要更改了。
男人怒睜雙眼,然後驚恐地坐下,問:“你們不是官方組織嗎?不允許傷害擁有權利的自然人類這條規定是你們必須遵守的。”
這次回答的是一個電子音,男人的3D形象出現在他們麵前。是一個長著羽毛和獠牙的哺乳動物形象。但文瑾年知道,這也就是那個頭上插滿管子的男人。
他說:“先生,如果你不配合我們的工作。那麼我將會以背叛人類罪的罪名來逮捕你。”
沉默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