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瑾年醒了，第一眼看見了溫和不刺眼的燈光和天花板、四周是消毒水的味道。他眨眨眼，儘力從無力的狀態掙紮出來。

一雙手扶住了他，說：“你醒了。”

文瑾年扭頭看去，發現是沐暮。今天她沒有化妝、臉色看著很蒼白。尤其是全身上下都是一身黑衣、隻在胸前彆了一朵白色的鮮花。

靠在床上，文瑾年閉眼。問：“嚴曉聲已經死了嗎？”

沐暮點點頭，眼睛裡的血絲很重。

她解釋：“G30對大腦的傷害太大了，嚴曉聲的精神與□□分割這麼久了，本來就脆弱。你也收到了影響。這幾天注意休息，不要思考太多問題。”

“還有就是我們從嚴曉聲腦海內得到的很多記憶碎片，因為太混亂了、我們可能需要你的幫助。”

文瑾年看了眼時間，發現自己居然昏睡了兩天。

就在這兩天時間裡，嚴曉聲搶救無效、舉行了葬禮。

白色的布覆蓋住他的身體，安靜得在周圍堵滿了鮮花。明明人是枯萎著死亡，鮮花卻是肆意地怒放。沐暮看不見他的麵容，卻記得他沉睡這麼多年之後傳遞的唯一一條信息——我失敗了。就這麼草草總結了他的人生。

沐暮是政府利用健康公民的基因培育出的新一代人類，她接受著最係統全麵的教育、享受著老師、同學和社會的關愛。美好的好像沒有煩惱。

隻有她自己知道，很小的時候她曾經偷偷看過嚴曉聲的作品展、在璀璨的舞台上看見過她生理父親的側臉。就這麼一眼，看見他的優秀和自由、肆意和瀟灑。

後來沐暮也反省了，是不是因為自己當時太渺小而嚴曉聲太高大、又站在所有人的中心，才給了那麼厚重的膽怯和自卑、覺得自己的存在是對他美好生活的破壞。

可就當時那麼一眼。沐暮就認命了。她接受了自己的身份，明確自己並不可能擁有傳統意義上的親情。

她是個優秀的孩子，幾乎所有老師的評語都是優秀，包括思想品德。

過高的道德標準迫使她在渴望父母關愛的年紀不去打擾為自己提供生殖細胞的陌生人、也讓她迫使自己參加嚴曉聲的葬禮。

由於保密要求，嚴曉聲的葬禮上隻有幾個人。沐暮、那個建構師、嚴曉聲曾經的科研人員。然後就沒有了。

沐暮看見這個時機最偉大的建構師零落寂寥的葬禮、看他的骨灰被裝在自己設計的骨灰盒裡、然後灑向碧波蕩漾的海麵。

不時有魚群逡巡而過，遊輪甲板上的風很大，吹的花瓣一片片飄落、豔俗的紅融入冷漠的藍。

文瑾年聽她說完嚴曉聲的葬禮流程，笑了一下，又很快轉換話題：“我該回去上班了。”

聽到這，沐暮突然卡住了。她小心看了一眼文瑾年，斟酌用詞：“您相信官方的拍攝嗎？”

文瑾年打開光腦，發現無法連接到星網。於是直視沐暮，很坦陳地說：“不信。”

沐暮手指按住右耳上的一個耳釘形狀的小型通訊器，回答：“好的。”

她看向文瑾年，說：“希望你不要太驚訝。關閉您的光腦權限也是擔心任務出現意外，現在你的光腦已經回複正常了。”

文瑾年沒有回答她，點開了《鏽刀》的播放頁麵。

最先出現的是滾動的彈幕，太多了、文瑾年隻注意到幾條。

——不對勁、不對勁

——聖人雖S，但實在貌美

——我坦率，抽我！

深吸一口氣，文瑾年儘量做好充足的準備，然後點了進去。

一點開，他就覺得不對了。為什麼出現的是自己的臉，為什麼和之前的濾鏡不一樣？

這一集，文瑾年看見了聖人的發跡史。

聖人是文家的一個公子、隻讀聖賢書不問人間事。他從一個束之高閣的書生成為一個聖人的開始是因為他出行時遇見了劫匪、逃命過程中與家仆走散了。

年輕的聖人這次出門的目的是外出求學，學習怎麼寫通濟天下的狗屁文章。

他不蠢，但確實少不更事。被人騙得錢財儘空，還差一點被騙取了色相。

聖人也不是天生的聖人。他打算得到一些金銀回家一趟，先報報平安。

聽說哪家的小姐得了怪病，不能見人。請了不少大夫也無濟於事、又叫僧人道士做了幾場法事。

聖人也去了，他當然不是自信自己能治好元家小姐，而是去一趟包吃包住。

聖人第一次進入少女的房間，嗅到的就是淡淡的胭脂味和花香。

元家小姐滿頭珠翠，端莊地坐在床頭 ，像是一個含羞帶怯的新娘。她叫元女，容貌綺麗、儀態大方。

聖人還沒看明白她到底哪裡有問題，就聽見了一聲刺耳的尖叫。

掛在床上充作床簾的布帛被撕碎，發出撕拉的撕扯聲。元女站在地上、沒有穿鞋、淒淒看著他，問：“你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