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上返程星艦的時候,埃蘭已經很疲憊了,但精神卻異常亢奮。活躍的腦皮層直接阻礙了入眠。他乾脆鋪開精神力。
無垠宇宙在腦海裡延伸,星河如碎鑽,長夜猶明。星子躍入了他的精神圖景。
抬腳的瞬間,地平麵被點亮,光點撕裂成樹杈,又不斷延展。細線迸射的光柱照亮了漆黑的空間。
這裡沒有風,他輕如塵埃,行如漂浮。
“喵喵喵?宿主你怎麼來了?”被吵醒的小黑貓從湖心飛過來,它在半空中伸出爪爪揉了揉困頓的貓眼。而小白貓直接跳進了埃蘭懷裡。
“睡不著。”埃蘭放空地探出手,任光點纏繞手腕。
地平線上的光柱漸漸逸散,成千上億的光點聚成飛廊。
埃蘭拾級而上,穿行在廊間,捕捉到了星子,也跳上了無花果樹的枝頭。他抱著小反倚在枝乾,看樹的枝葉間滿載星光,熒熒如炬。
沒有蟲知道,他的精神圖景曾經乾涸,在生命的儘頭,在無數次無法對抗命運的拐點。
精神圖景的收縮是從湖開始的,直至天碎裂,地坍塌,無花果樹下陷,所有的光點都逸散消失,永夜無明。
他也終於成了行將就木的可憐蟲,望著窗前透過的一線晨曦,不甘心地閉上眼。
“宿主喵,可不可以給我講講你前夫喵~喵......因為喵真的很好奇。”小黑貓期期艾艾地擠過來,一邊炯炯地看著埃蘭,一邊隱秘地摸了摸小白貓的尾巴尖尖。
“噗。”埃蘭因為這個稱呼笑出了聲,不知道是此刻的環境太令蟲安心還是時間確實磨去了恨意,他突然感覺到了一種名為釋懷的情緒。
“他呢......”埃蘭在思索如何表達,他撥了撥近處的一片樹葉,星子悄然滑落。
他低眉淺笑,無端多出了一份溫柔,“以利亞呢,很像菲爾茨,是一隻好脾氣的雌蟲?我那時候的性格,很......孤僻?畢竟以利亞經常說我彆扭,但他其實一直在包容著我。”
他舔了舔唇珠,望向了枝繁葉茂的頂端,星子直直墜入眼底,“我覺得他說的可能沒錯。想來真誠誇過我的蟲隻有......雌父、雄父、菲爾茨,和他。”
“我......甚至在夜半驚醒的那一刻,覺得被當替身也沒什麼不好......可能,真的是我太孤獨了。”
星子漾起了波紋,他的眼裡有了晶瑩的水意,又一顆顆墜落。
小黑貓好奇品嘗了一口,是苦的,它呆愣愣地不知做何表情,隻能吐出舌頭表達,真的好苦喵。
“然後呢喵?”它用肉墊撓了撓舌頭。
“什麼然後?”埃蘭微笑著摸了摸它的頭,桃花眼彎出了玫瑰花芯的形狀,“然後他就被我......殺死了呀。”
他眼角的水痕甚至還未乾透。
小黑貓的爪子僵硬在原地,它抽了抽眼角,試圖忽略埃蘭撫弄的手。
“喵?”它覺得似乎還是得說點什麼,然後發出了一個尷尬的音節。
埃蘭收回了手,語調依舊輕快,“對呀,他死在了我的手下。”
其實沒那麼簡單。
埃蘭閉上眼,緩緩點著指尖。
以利亞死在了他的精神力攻擊下。
光刃由內而外一層層割開了他的肌理,尤裡安拚儘全力展開的骨翼也被他親手折斷,又握著刀順著脊背挖出根部。
他真的很享受輕輕劃動肌膚的快感,有時候會到靜脈,有時候是大動脈。光刃實在太利......隻要一挑......哧......細小的血柱噴射而出。
當然,大麵積的鮮血不是一下子全部湧出的,它一開始隻是緩緩地滲出表皮,而後皮層的裂口越來越大......
可惜,以利亞並沒能撐多久。
埃蘭始終無法忘記他那不可置信的眼神,曾經總是含著清淺的、溫潤的笑意的眼睛,而今裹滿了淚水。
現在,他對著小黑貓說出了和上輩子一樣的話,“不是吧,你不會真的覺得我會愛你/他吧?”
“當然......”
“不啊。”
他微微眯起眼,雖然笑著,卻莫名有一種冷酷感。
小黑貓徹底僵住了。小反無奈地用毛茸茸的大尾巴掃了掃它,然後給了一個看弱智的眼神,似乎在說,不然呢?你以為我為什麼會綁定他?
“那......喵,宿主,如......如果你,打敗了主角......你......你會用這個方法,報......報複他喵。”小黑貓咽了咽口水,話說得磕磕巴巴。
“不會呀,畢竟那可是我最尊敬的哥哥。”
“噢噢噢。”
“嗤,當然是......更......”
“啊啊啊!”小黑貓的腦內開始循環尖叫,它顫顫巍巍地邁著步子退開,一個不慎栽進了湖裡。
喵?喵這下,真的是落湯喵了喵!
埃蘭笑得伏倒在枝乾上,眼尾暈開了嫣紅,鬢發鬆散。他起身用指尖揩去眼角的水色,瑩白的光點聚集,晨露欲滴,山茶悄然。
埃蘭是在淩晨到達加佩的。
午夜的港口繁忙喧鬨,更彆提它位於中央星的都城加佩。頂棚升起的蟲造太陽讓這裡沒有晝夜之差。隻有當星艦飛往上空,乘客才能窺得夜色。
懸浮車停在專屬車道,隻需要虹膜識彆就可以即刻啟動,埃蘭滑到了儲存的私宅地址,點擊,確定。
“你好吖,這裡是星際無敵可愛的小八~小八即將為您服務~”車載毛毛蟲從後排探出了腦袋,又很快被從天而降的小黑貓砸了回去。
“小八!小八要!憋死惹!”毛毛蟲發出甕聲甕氣的呼救,被小黑貓兜頭一爪。因為它實在太喜歡這種綠油油且會發光的東西。
埃蘭提起了它的後頸皮,“彆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