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撕又回到了被烤肉味製服的恐懼,很快安靜如雞。
“主人,小八在星曆3032年的2月28日謝謝您呦~現在是1點28分。今日晴,能見度18千米~主人可以放心提高車速~距離目的地41.8公裡,預計11分鐘~”
毛毛蟲探出一隻細細短短的手,頭逆時針旋轉30度,通紅的大眼睛對著埃蘭閃了閃。
又被小黑貓趁埃蘭不注意打了一爪。
“嗚嗚嗚,壞貓貓!蟲蟲不理你了!”
埃蘭當即強製登出毛毛蟲,也把小撕收回了精神圖景。
車窗外,月華如練,星河萬裡,遊雲嫋嫋繞繞,白輝傾灑於麥積山頂。
這是加佩,中央星的明珠,沒有貧窮,沒有困頓,也永遠不可能接納流離。
埃蘭永遠忘不掉第一次踏足這裡的小心翼翼。那時的他剛失去菲爾茨,太年幼,鏟不動被積雪覆蓋的泥地。
於是他隻能小心翼翼地把血肉模糊的菲爾茨拖到乾草上,希冀雪可以融化,春天馬上來臨。
他等啊等,沒能等來荒星的春天,卻等到了中央星的來客。
為首的雌蟲激動地抱住他,一遍遍呼喊著他的名字,“彌伽,彌伽。”
他隻能尷尬地縮了縮脖頸,生怕身上的臟汙會沾染到眼前潔淨的雌蟲。
這位尊貴的先生,可能......是認錯蟲了,我......不叫彌伽,可是好溫暖......可不可以......再停留幾秒。
他繃住眼淚,強忍著哭腔,謹慎開口道:“先生,我......我不是彌伽......您可能,認錯蟲了,我叫埃蘭。”他說不下去了。
“寶寶,你是我的寶寶啊。我是雌父啊。”
“不,先生。我沒有雌父。”
我沒有雌父,如果有,他為什麼丟下我,為什麼不會保護我。
所有蟲都有雌父,但我沒有。
“這位先生,我沒有雌父。”他仍倔強地回應,即使眼睛裡已滿含熱淚,卻偏偏不肯掉下來。
即使熱汽灼燒著眼眶,即使眼前的蟲影已經模糊,他還是依然堅定,“先生,您肯定認錯了。我沒有雌父。”
雌蟲哭到顫抖,埃蘭能看見他通紅的眼眶和青黑的眼圈。
他肯定很痛苦......可是,我沒有雌父。
我叫埃蘭,是被拋棄在荒星的雄蟲。
我,不是彌伽。
埃蘭最後還是被帶走了。他第一次乘坐星艦,第一次知道清潔室,也是第一次,有雌蟲會一寸寸撫摸著他的傷痕,難過到泣不成聲。
他換上從未穿過的綿軟新衣,被雌蟲緊緊抱在懷裡。
他告訴埃蘭,他隻是雄主身邊地位並不高的雌侍,在生下雄蟲蛋時因為過於虛弱而被壞蟲奪走。知情蟲一個個接連死去,他隻能不停地找,不停地找。
“是我最信任的宮衛告訴我,我的孩子,被丟在了荒星,他背叛了我。”
“可......可是那一刻,我最大的感受不是恨,而是......而是我終於可以成功找回我的小雄子了。”
他一遍遍撫摸著埃蘭瘦到脫相的臉龐,那張豔麗的臉因為極致的悲傷而變得憔悴不堪。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一遍遍道歉,滾燙的淚落在埃蘭的脖頸間。
埃蘭就這樣回到了加佩。
不,不是回到。
我的靈魂,我的身體,永遠有荒星的烙印。
靈魂告訴我,我必須學會搶奪。
而身體的疤痕雖然愈合,可是偶有的骨痛告訴我,我隻是加佩的來客。
埃蘭在生命的儘頭,習慣了自殘,他複刻著荒星的傷痕。
他反複用利刃割破手臂,愈合,再割破。他享受用雙手掐住脖頸的窒息快感。
他嘔吐、抽搐、被嗆出眼淚、被鮮血糊滿掌心。
他拖著病體,走到鏡子前。看著渾濁的雙眼,看著日漸枯萎的臉頰,邊哭邊笑。
我,沒有雌父。
我得到了雌父。
可是,我又永遠失去了他。
如果我隻是一個注定失敗的炮灰,如果我永遠無法跳出命運的羅網,為什麼不讓我永遠留在荒星。
當他說著蹩腳的語言,當他拚儘全力也無法舍棄膽怯。
當一個個鄙夷的眼神落至他頭頂。
我永遠也無法喜歡加佩,他想。
即使它的春天,柔和恬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