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6 戀戀琴音 他朝……(2 / 2)

[*******線 顏舞月 5935 字 10個月前

不過,此時顯然還有比她更驚訝的人存在。

在看到西岡老夫人露出笑容來的瞬間,西岡老先生急急地用左手支著輪椅扶手撐起了身子,臉上激動的神色顯而易見,若不是岸間小姐及時地按住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靠近老伴的他此時應該已經撲倒在地上了。

“恭惠,你認得她嗎?”不知是緊張還是激動的原因,西岡老先生的聲音抑不住地變了調。

西岡老夫人循聲看了他一眼,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很快又將視線重新移回了顧影身上,並緩緩地舉起了右手,招呼她過來自己身邊。

顧影轉頭看向了西岡老先生,他的臉上掛著濃濃的笑意,激動的神色依舊,看來並沒有被西岡老夫人的反應打擊到。在得到了西岡老先生默許和鼓勵的眼神後,顧影慢慢地走到了西岡老夫人的身邊,小心翼翼地跪坐在旁側。

西岡老夫人看來並不排斥她,伸過手來握住了她交握在膝上的雙手,嘴角又揚起了一抹淡淡的笑,皺皺巴巴的臉皮堆折出幾道明顯的皺紋。

顧影根本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應該要做些什麼,或許是緊張的緣故,手心竟然滲出了一層薄薄的細汗。

最終,她隻能不知所措地把目光投向了岸間小姐和西岡老先生。

岸間小姐顯然經驗老到,在收到顧影的“求救”視線後比劃了一個吃飯的手勢,並轉身出門吩咐守在門口的傭人準備飯菜。

得到授意的顧影小心翼翼地轉向了西岡老夫人,輕聲開口問道:“餓了嗎?我們吃飯好不好?”

兩個十分簡單的問句,她卻緊張得差點把升調變成了肯定語氣的平調,話一問完,心更是一陣怦怦亂跳。

幸而西岡老夫人很快便輕輕地點頭回應了她幾乎要破功的期待眼神。

飯菜很快被擺上了桌麵,顧影在岸間小姐的提示下陪著西岡老夫人一起端起了碗筷。

這一頓早餐足足吃了一個多小時,期間西岡老夫人偶爾會轉頭叮囑她夾菜吃肉,更多時候是低著頭慢慢地咀嚼口中的食物,而西岡老先生則一直安靜地坐在角落邊上,視線從頭到尾都沒有從老夫人的身上移開過。

飯後,按照岸間小姐的指示,顧影將西岡老夫人扶出了門口,那裡早已備下了桌椅茶歇,而月森也在旁待命就緒。

周六的第二個既定程序——小提琴重奏,正式上演。

為什麼叫小提琴重奏?關於這個名稱,在月森打開曲譜架琴的時候,顧影偷偷地拉住了岸間小姐小聲地問明了緣由。

原來月森將要拉奏的曲子是西岡老先生年輕時為西岡老夫人寫的第一首曲子,在西岡老夫人住進療養院後,每回來探視的西岡老先生,必會在她早飯後為她拉奏這一首具有特殊意義的曲子,而且是一直重複不間斷地連續拉奏十遍以上。所以,重奏不僅與過去重現有關,同時也是指曲目的循環重演。

這一環節,劇本已換了人來演,自然就沒有顧影什麼事了,所以她也樂得輕鬆地站在一旁,陪同眾人靜靜地聆聽起月森的演奏來。

或者是早已習慣了用冰山氣場包裝自己的緣故,月森的表現顯然比剛剛那個茫然不知所措的她表現得更加鎮定自如,弓一搭上弦,他認真專注的世界便隻容得下指間的樂曲。

從琴弦之上流瀉而出的旋律柔美舒緩,弦動弓鳴的合應悠悠鋪開了舊日故事的畫卷,那些塵封的似水柔情絲絲融散,漸漸溫暖起心底最柔軟的角落……

在音階的起伏間,閉上眼,想象——那些仿佛被賦予了生命的音符幻化成許多陌生的點滴,模模糊糊地拚湊出某個遙遠的過往,還有那兩張曾經年少的麵容,她仿佛看見了多年前的他和她,第一次牽手時臉上相似的那抹紅暈……

這樣的編造想象或許並不一定靠譜,但音樂真正打動人心的魅力不也正在此嗎?

很多時候,音樂的感動與共鳴往往並不僅僅是因為旋律,更是因為那些跨越了五線距離,被聆聽者自己賦予了特殊定義和情感的、在無限想象空間中孕育而成的故事。

顧影相信,身旁作為聽眾的他們,每個人心中必也有著或相似或不同的想象故事,主角可能是自己,又或許是他人,但無疑那都是專屬的,也是獨立的,唯一的……

抬起頭來,視線從那兩張算不上熟悉的臉上緩緩掃過,她看見——

西岡老夫人專注的視線始終在月森的弦上遊離,或許此時的她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但隻要還能循著琴聲揚起那抹幸福的笑意,就算忘掉了一切又有什麼關係?

西岡老先生的目光毫不避諱地定焦在西岡老夫人的臉上,寵溺而又溫柔,哪怕她永遠都不會再記得自己,但隻要他還能繼續默默地愛著她,這樣不也足夠了嗎?

※ ※ ※

曲終音隱,作為試驗替代品的身份也應該隨之告一段落,這兩個既定的劇場演完後,顧影和月森的任務便算圓滿完成了。

趁著月森收拾東西的空當,等在一旁的顧影很自然地關注起了西岡老先生口中的故事,以及小桌麵上攤開的照片冊來。

——“這是一個很普通的愛情故事。故事的男主人公叫平雄,十八歲那年,他為了自己的音樂夢想違背了父親的安排離家出走。身無分文的他在街頭流浪了兩天兩夜,最後餓到實在不行的時候,終於鼓起勇氣架上小提琴充當了一回賣藝者。他選的是一個很偏僻的街角,鮮少有人經過,但他終於還是等到了第一個肯為他停留的人。那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女生,靜靜地站在他的麵前聽他拉了一首又一首的曲子,一整個下午過去了,直到他停下手來,女生才安靜地轉身離開,如她來時一樣。她沒有給他留下任何東西,但她走後沒過多久,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經過的男人卻意外地給他的小提琴包裡放入了一袋食物,後來……”

故事被敘述的過程中,照片冊也被一頁一頁快速地翻了過來,最後停留的頁麵上,出現的是兩張被放大的照片,左邊是黑發少女的獨照,底下標注著“西崗裕”三個大字,即使是近視眼不帶眼鏡如顧影都能看清;右邊是一對年輕男女的合照,沒有任何文字標注,西岡老先生正指著上麵解釋說那就是剛剛提到的男主人公和那個女生……

那一刻,她似乎明白了為什麼自己與月森會被西岡老夫人接受的理由……

故事接下去的發展顧影沒有機會聽完,那是屬於他們兩個人的世界,本就不應該被任何人打擾。

下山的路還是那條安靜的石徑,漫山的紅葉層層堆疊,石燈籠的靜默間距裡,寂寞的秋風穿梭依舊。

“呐,你看過一部叫"The Notebook"的意大利電影嗎?”

“恩,是幾年前的奧斯卡提名影片。”

“你覺得那樣的奇跡真的會有嗎?”顧影淡淡地問了一句,不等回答卻已馬上接上感歎道:“大概是不可能吧?畢竟藝術終究是藝術,生活永遠是生活。”

“不過……”停頓了兩秒,她又突然來了個轉折,“當西岡老先生看著老夫人時,眼中流露出的無限溫柔和款款情深,總會讓我想起Noah最後對Allie說的那句話——『I think our love can do anything we want it to.』,然後便會情不自禁地傻傻以為,最後的他們也能像Noah和Allie一樣,會有短暫而奇跡的相認時刻……”

“很不切實際的天真想法吧?”她自嘲地勾起了嘴角。

回答她的,是他的沉默,還有風過時,紅葉簌簌作響的聲音。

“隻是……”她向前小跑了幾步,停下來,回頭衝他微微一笑,“即使奇跡那樣的東西永遠都不會發生,我始終相信,他們都已是很幸福的人!”

話一出口,腦海裡浮現起的,是西岡老先生的笑臉,寵溺滿溢……

黑發輕甩,她轉回頭來,嘴角的弧度慢慢下落,心中隱隱浮上一絲唏噓的感慨。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他日座上之人換成自己時,能情深相守至此的又有何人?

流年逝水,鉛華洗儘,昔日形容早已模糊重影,如久遠水墨畫上暈開的淡淡灰蒙。

離夕漸近,花落風冷,遙遠舊憶終歸流放成空,塵化作虛無渺渺湮沒在忘川儘頭。

回首之際,相看之時,初遇的路口,有誰為你轉身凝眸,重奏那一曲曾經的心動?

三千鴉殺,惟願共寢,天明拂曉前,孰能與你側枕安眠,相伴醉夢一場不訴離殤?

若他朝,陌路徑遠,誰為誰固守執迷始不悔?

唯此生,愛途道長,誰許誰地老天荒終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