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親口說的?”沉默了幾秒後,鬆本貴和子皺著眉頭問道。
月森搖了搖頭,抬起的目光再次落到了窗外黑暗的夜色裡。
此時的她,大概正牽著彆人的手,在夜空下的篝火旁輕輕起舞吧?
站在她身邊的那個人,會擔心失蹤不見的她、會守護病中昏迷的她;
握住她手心的那個人,會為她憤怒,會為她揮拳,會為她奔勞……
那樣的關心,明顯而無微;那樣的注視,溫柔卻又毫不避忌……
“蓮,人的心意是不能靠猜測來確定的。”鬆本貴和子幽幽地歎了口氣,握住月森的手緊了緊。下一秒,輕輕的敲門聲傳入耳中,鬆本貴和子側頭越過月森的身影,向門口的方向望了過去,待看清來人後,慈祥的笑意很快便堆滿了眼角,“你回來了?”
“月森?……”疑惑的上揚聲調幾乎與鬆本貴和子的問句同時響起。
一絲掩飾不住的訝色瞬間掠過眼底,直到回過頭來,與剛走進房裡的人直接對視上的那一刻,月森才終於肯定了,剛才那直達耳中的熟悉,原來並不是錯覺。
“你怎麼會在這?”見到月森的顧影也顯得十分的驚訝。
月森沒有直接回答她的疑問,用那一貫的平靜語調反問道:“你今晚不是要去參加舞會嗎,為什麼還在這裡?”
“原來你還要去參加舞會啊!”被兩人忽略了的鬆本貴和子突然插話進來,“對不起呢,我竟然還拜托你到那麼遠的地方取東西,耽誤了你的時間,真的很抱歉。”
“不,不是的。”見被誤會了,顧影連連擺手澄清,“我並沒有要參加舞會的打算,而且去取東西的事也是我自願要幫忙的,並沒有耽誤什麼時間。”
月森疑惑地看向她,不解全然顯露眼底。顧影看了看他,繼續解釋說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我本來就不曾答應宿田同學的邀請,是他自己誤會了而已。放學前,我已經發信息跟他說了,今晚不會去舞會。”
月森聽完後並沒有發表任何意見,隻是輕輕地“哦”了一聲。
隨後,在月森交代完自己與鬆本貴和子之間的關係後,顧影將受托取來的紙袋交了出來。紙袋裡的東西,她還沒看過,隻是依鬆本貴和子的委托,將它從早已聯絡好的友人家裡帶了過來。隻見鬆本貴和子顫顫巍巍地把紙袋打開,慢慢地將手伸了進去。
抽出來的,是類似筆記本樣的物品。
直到鬆本貴和子輕輕地將那式樣老舊的封麵翻開時,顧影才知道,原來是相冊。
不難看出,相冊簿想必已有一定的曆史。內頁的棱角幾乎都已微微上翹,而那沿著邊頁泛開的點點鏽黃,就像是經曆過漫長年歲沉澱出的寂寞印記,透出淡淡滄桑。
枯瘦的手拂過每一個定格的瞬間,張張年輕的臉龐從指尖逐漸褪現……
“真是讓人懷念啊!”鬆本貴和子輕聲感慨,“不過感覺也很奇妙呢,等了六十多年,終於第一次見到了留在相片上的十七歲的自己。”
顧影和月森對看了一眼,兩人在各自眼中看到了同樣的疑惑。
“怎麼回事?這不是你自己的相冊嗎?”顧影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儘管被時間所改變的容貌早已不似當年,但顧影還是能認出,相冊裡的所有照片上都有鬆本貴和子年輕的笑容。
“我的相冊嗎?”鬆本貴和子像是正在思索著什麼似地停頓了一下,接著繼續說道:“說的也是,是遲到了六十多年才交到我手上的——我的相冊,還有,我的初戀……”
“很奇怪吧?”鬆本貴和子笑著看了看站在床邊一臉不解的兩人,隨後翻開了相冊的第一頁。那是一張男女生的雙人合照,鬆本貴和子指著站在樹下朝著鏡頭露出微微笑意的男生說道:“這就是我當年所喜歡的人。”
“以你們現在的觀點來看,或許那還說不上是初戀吧?因為,他當時隻是我暗戀的人。”鬆本貴和子又補充說道,對於那些過往的秘密,她似乎並無意要隱瞞,“這裡麵的照片是我當年出國讀書前和他一起照的。底片交給了他來負責衝洗,可惜我還沒拿到照片便已跟著父母上了飛機。”
“之後那個男生就一直都沒有聯絡你嗎?”顧影問道。
“不知道。出國後,我們輾轉了幾個地方才安定下來。後來,等我主動聯絡他時,他已經搬家了,我寄給他的信全都一封不漏地退了回來。”
“那……沒有其他方式能找到他嗎?其他同學應該知道他搬家到哪裡了吧?他應該和其他朋友還有聯係吧?”
顧影一連串的三個問號讓一旁的月森不禁對她的反應有些在意起來,隱約覺得,她對此事似乎有著莫名的“執著”。鬆本貴和子對於她的“熱烈”反應倒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情緒,隻是順著她的詢問繼續平靜解答道:“聽說是因為家裡出了事才突然搬走的,就在我離開之後的第三天。我想大概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不跟任何人聯係吧?不過,在臨搬走前,他已將這本沒來得及交給我的相冊放到了與我有交情的女同學處,托她以後有機會轉交給我。遺憾地是,我隻能在六十多年後才讀到他當年的親筆告白。”
“……”聽到這裡,顧影心中的疑惑更深了,站在她身旁的月森也是一臉的不解。
鬆本貴和子將細瘦的手指伸進了透明隔頁內,一邊將剛才所指的合照慢慢地抽出來,一邊說道:“昨天在路上遇上了六十多年不曾見麵的老同學,她正是保存著這本相冊的人。她說,前段時間收拾舊物時發現了我的相冊,再加上掉出來的相片背麵竟然還有寫給我的留言,這讓早已把轉交委托遺忘徹底的她十分內疚不安,所以,大概這就是她在分彆多年後,依舊能在第一眼便認出我來的原因吧?”鬆本貴和子將抽出的照片遞給了顧影,詢問道:“以我的視力應該看不清上麵的字了,幫我念出來,可以吧?”
顧影依言翻過了相片背麵,果見上麵寫有幾行小字。由於年代久遠的原因,字跡已變得有些模糊,每一筆筆畫上都有墨水暈開的痕跡,但從那雖模糊卻不失清秀的字體上,顧影仿佛也看到了下筆之人真摯的心意——
“小貴,近來可好?今天是你離開日本後的第二天,我們一起種的麥稈菊今天終於開花了,是你最喜歡的紫色。還記得嗎?我們約定好的,如果麥稈菊開出紫色的花朵時,我就把七夕那晚許下的願望告訴你。所以,現在我要履行當時的承諾,把我的願望告訴你:我希望能牽著小貴的手,陪她一起慢慢變老……”
讀到這,顧影哽咽了幾秒,清了清嗓子後又繼續往下念道:
“小貴,你覺得我的願望可以實現嗎?我希望能從你口中聽到答案。不管你什麼時候回來,我都會等你……一直……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