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湖畔,清風和煦,楊柳依依。
仍舊是荷花池,仍舊是喂魚,然而心情卻全然不同。
自從嘟嘟將顧滄箬的記憶強加在她身上,她便再也高興不起來。確切地說,她是將那個顧滄箬的一切思想原原本本地複製了過來。
凝風閣的主人宋謹本和傅青書是舊交,曾給顧滄箬和傅龍城定下了婚事並以金龍令為承諾。然而在顧滄箬拿著金龍令來到大明湖傅家求助的路上,宋謹夫婦及顧滄箬的哥哥顧滄楠即遭了暗殺。而這凶手便是當今江湖的新起之袖蓬萊派的人。
前幾日傅龍城和傅龍星正是去查此事。據龍星所言,如今的凝風閣已然解體,家丁、侍女全部各奔生路,隻留下荒蕪的一片屋瓦。
由一個捧在天上的大小姐摔倒一個無家可歸的亡命之徒,顧滄箬不是不傷感,隻是覺得命中注定。她的當務之急,是報仇。
"你這麼喂,魚會撐死。"燕月冷峻的臉出現在她麵前,奪過她手中的饅頭扔到一邊:"你還真有意思,寫那麼大氣的詩,心胸那麼狹隘。"
不自覺地將即將湧出的淚咽了回去,她乾望著燕月,不知說什麼好。實話說,她現在很害怕。她既不知如何叫傅龍城幫她而不用金龍令,也不知該如何同傅家的人交流。她著實是隻身一人,無依無靠。
"那要是你,你會如何做?"她看著燕月坐到自己身邊,有一下沒一下地拋著銅錢,終於開口說。
燕月一把抓回銅錢:"我手中一共有幾枚?"
"啊?"燕月將話峰一轉,而顧滄箬隻顧自己傷心,哪會注意到這種細節?她低了頭,不說話。
燕月不滿意地搖了搖頭:"你好歹是個大家女兒,怎麼做起事這麼畏畏縮縮的?"見她仍舊低頭不語,燕月自顧自說道:"報酬啊。蓬萊派那麼猖狂,我們傅家當然和他誓不兩立。這是你的血債,你若都不去討,誰又肯替你去?"
顧滄箬的記憶蘇醒在她腦海裡,她便已然算是半個高手。然而,她又沒有江湖經驗,縱使傅家的人剛正不阿,她也不見得有本事讓傅家弟子死心塌地地幫她。
她不願嫁傅龍城,但除非她請了金龍令,否則傅龍城或是傅家七少都不會親自出馬--傅龍城他們絕不會義氣到能夠為人兩肋插刀的地步。再說,傅家隱沒這些許年,願不願意複出還是個問題。
"一個人在野外看漫天繁星,會孤獨無助,我勢單力薄,不能獨行,這是其一。逼迫一個韜光養晦的人複出那是罪過,我不想求你們傅家,傅家也沒理由為我樹這麼大的敵,這是其二。為一己私利而縱橫是非絕非君子所為,我不能為區區一個凝風閣而擾亂了江湖秩序,是為其三……"她慢慢說著,漸見詞窮。
"宜將勝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身後穩重的男聲傳來,她下意識地回頭看去,卻見傅龍城一襲白衣,翩然立於池邊:"你自己寫的詞,自己卻先否了嗎?"
"師父。"燕月恭謹地跪下去。
見到傅龍城鼓勵性的眼神,聽了他的話,顧滄箬隻覺得大腦疲倦,卻氣血上湧,眼淚應聲而落。
"宋叔叔是家父舊識,如今遭此毒手,傅家豈有不管之說?"傅龍城很體貼地遞過一條絲帕。
絲帕上有淡淡的檸檬清香,下角繡著一朵清新的蘭花。她覺得心神瞬間安定下來:"謝謝。"
"你仔細想想,令尊與蓬萊派有何仇恨能讓他們這麼急迫地下手?"傅龍城氣質很特殊,既不如龍晴溫潤,也不如玉翎冷厲,但言語間卻能夠給人強烈的安全感--雖然,不是愛情所給的安定感,但是顧滄箬不得不承認,傅龍城該是個很有擔當的人。
她抬眼看看站在她麵前的傅龍城,迷茫地搖了搖頭:"家父隻說要我速來傅家求助,但並沒有……"說到這,她的話驀地頓住。既是求助,為何不飛鴿傳書?為何非要讓自己持金龍令?這分明是要將自己托付給傅家。這分明是說宋謹夫婦早就對此有所覺悟,隻是想將她救出火海。
這個顧滄箬!亂音深吸一口氣:見過傻的,沒見過這麼傻的!
四目相對,卻久久無言。
終於,傅龍城開口道:"顧姑娘,以後傅家就是你的家,我們兄弟,都是你的親人。"話說得很平淡,卻字字堅實地刻在她心裡。
她心下一感動,更加哭得稀裡嘩啦的,弄得傅龍城和燕月都有些不知所措。
顧滄箬大概和含煙年齡相仿。但是說心理年齡恐怕還不及玉翎,如今哭起來倒是一板一眼地毫不懶惰。
傅龍城無奈地笑笑,拍拍她的肩:"晚飯後到我書房一趟吧。"說罷便轉身離開。
顧滄箬哭得正起勁,哪裡顧得上這麼多。眼淚越掉越多,將那塊白色的帕子生生打濕。
燕月見師父走了,索性也就不再耗著,甩下句:"生死由命"便去做自己的事。--開玩笑!師父點名照顧的女人他敢走那麼近?再說,宇文蕭蕭他都沒消化透,哪裡還有餘力去關彆人?他又不像玉翔和燕傑。
想到燕傑,燕月更是恨得牙癢癢。燕傑這死孩子,沒事左留情右留情的,從小到大就沒見他清閒過。不過想歸想,他還是回房賞魚去了。人家死爹死娘關他什麼事?他還想不問世事自得其樂的。
入夜,華燈初上。
顧滄箬準時扣上了傅龍城的書房門。
屋中很安靜,然而一推開門,卻見房裡洋洋灑灑地跪倒了一片。為首的就是所謂的傅家首徒傅小卿,後麵分彆是玉麒、燕文、燕傑和玉翔。幾個人神色恭謹而略帶一絲慌亂,見顧滄箬進來,將頭埋得更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