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天守閣走出來的時候，道路兩邊已經掛起了燈籠。

神裡綾人在寒風中吸了一口氣，冷意順著喉間直衝大腦，原本昏沉的意識瞬間清醒，他眨了眨眼睛，看到了不遠處靠在對麵商鋪牆角的髭切。

恰好處於燈光之下的青年被一片暖色包裹，成為唯一能夠讓神裡綾人感到溫度的存在，淺金柔軟的短發也被染成了如同蜜漿一樣的橙黃，微微低頭的動作遮擋住了他的神情，隻能隱約看到他一直不變的上揚嘴角。他的雙臂十分自然地攏在胸前，懷中抱著一振武器，不出意外的話，是那把購買於離島的太刀。

該不會是睡著了？神裡綾人這樣猜想著，腳下放輕了步伐，臉上一掃之前的僵硬，變成了真心實意的歡喜。

社奉行病情加重的消息流傳已久，對此另外兩奉行並沒有過多說些什麼，看到神裡綾人代表其父參與會議也隻是不在意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像以往遇到那樣開展一番口舌之爭。

“少主。”

沒走幾步，髭切就已經從牆邊站定，睜開的雙眼中一片清明，沒有絲毫的困倦，神裡綾人見他收好長刀，原本收於內側的手中拿出一盞提燈，四四方方的燈麵上各畫了一個狐之助的圖案。

“今天出來的似乎比之前要晚一些。”髭切一邊說著，像是變魔術一樣從袖間掏出一瓶團子牛奶遞了過來，“智樹給你留的存貨，他特地從花見阪過來找我，說是拜托少主品嘗一下新品。”

團子牛奶作為一種常見的甜飲，因為製作簡單，配料要求不高而風靡於稻妻，這雖然是它的優點，但想要將其作為售賣的貨品從一眾商家中脫穎而出就要花費一些功夫在裡麵。

“我很喜歡像他這樣敢於創新的人，既沒有墨守成規，又不脫離牛奶和團子搭配的基礎。”神裡綾人接過玻璃瓶，指尖的熱意讓他微微愣怔。

剛想詢問對方是怎樣讓團子牛奶保持適宜溫度的神裡綾人又看到了麵前出現的三彩丸子。

然後是在油紙中冒有騰騰熱氣的稠魚燒，以及裝在紙盒裡章魚丸子。

“........！”神裡綾人一時語塞，他看了眼髭切的袖子，對方剛剛就是從這裡麵掏出這麼多東西的。

“是不合胃口嗎，如果不喜歡的話就交給狐之助吧。”髭切疑惑地歪了歪腦袋，做出一副要收回去的動作。

短暫的驚訝過後，神裡綾人也反應過來，他不慌不忙地從髭切手中接過食物，雖然什麼都沒說，但圍在髭切脖間充當圍巾的狐之助看了個一清二楚。

髭切給他的東西自然沒有另給他人的道理。

另給他狐也不行。

髭切見狀輕輕笑了聲，“少主這句話聽起來怨念頗深。”

不用過多猜測，髭切也能想象到今天神裡綾人在天守閣內遇見了怎樣的狂風暴雨。

神裡家自數年前出事之後就開始走下坡路，如果沒有現任社奉行的力挽狂瀾，處境隻會更加艱難。當然，神裡綾人作為在關鍵時期接手家族的家主預備役也不可能因此順風順水，迎接他的隻會是更加繁瑣複雜的事務。

“不過是一些老生常談的事情了。”神裡綾人眸中一暗，嘴邊揚起一個嘲諷的弧度，“他們見我年輕就擺起長輩的姿態，以為我還是個孩子，言語間的算計也不加掩飾。”

“如果以為這樣就可以從神裡家得到什麼好處，那他們的想法可就大錯特錯了。”神裡綾人將裝有牛奶的瓶子對準路邊的燈籠，透過燈光，他在瓶底看到了沉下的圓潤小球，被乳白的液體浸泡著，倒是有幾分新奇。

“看來他們並沒有什麼變化，手段是一如既往的蹩腳。”髭切看著被提燈映亮的道路，語氣平和地說道，“家主曾和我說過幕府的情況，其中關係交錯複雜，處理起來要格外小心才行，不過我認為以少主的能力，該頭疼的是他們才對。”

一邊說著，髭切腳下一頓，哪怕有提燈照路，夜間的可見度依舊有限，短暫的停頓過後，髭切也不計較剛剛絆到他的是哪塊石頭，邁開雙腿繼續跟著神裡綾人向山腳走著。

半舉起的小臂被一隻手輕輕覆上，摩擦著布料一路滑到他的手腕，最後牢牢握住他，引向中間的道路中。

髭切側過頭，神裡綾人並沒有看他，隻是一小口一小口喝著團子牛奶，臉上的表情如常看不出任何意味，但他卻覺得神裡綾人是雀躍著的。

是因為.....握住了他嗎？

以神裡綾人的觀察力而言，看出他在夜間行動的不便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做出這樣的行為也隻是想幫他走得順暢一些。

“髭切先生這樣，我倒舍不得你每天賠我去天守閣了。”

話是這麼說的，但第二天髭切要是提出還和他一起的話，神裡綾人肯定會答應。

畢竟他早上也是十分快速地應下了髭切想要同行的請求。

“少主是在擔心我嗎？”髭切順著他的力道不緊不慢地走著，眼中落入神裡綾人先他半步的背影，看到這裡髭切有些恍惚：少主已經長這麼高了啊。

想起最初，自己看他需要低上些頭，才能與那雙眼睛相對。

“其實我隻是不太擅長在夜間作戰而已，連帶著對環境的偵查能力也會差一些，但比起生存能力又或者是攻擊力會略勝一籌，這是我們——這類人，算得上是某種已經規定下來的天賦吧。”

刀劍男士的戰鬥能力與他們的種類息息相關，髭切曾經聽其他本丸的付喪神說過，時之政府似乎有一個專門記錄他們數值的係統，不論是打擊力，機動還是偵查都以數字的形式展現。

髭切感覺到手腕上的力度有些收緊，還以為對方不喜歡自己說起這些，但事實卻和自己想的相反。

“照髭切先生這樣的說法來推斷，可以解決那些魔物的人還有很多，髭切先生是其中之一，又或者是某個組織的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