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來接他們過大樓門禁的是一個還沒畢業的實習生,穿著一件白色的大棉衣,背後是一個小醜的笑臉。元逸看著她,像是看見了很多年前的自己。這個時候就必須要感歎一句“青春真好”。
他們上樓之後就被帶進了一個會議室,裡麵的幾個化著淡妝,瘦瘦的負責人早就在了。元逸乖巧地跟在老板旁邊,開文件、投屏,一氣嗬成——來之前還在擔心自己會用不來這裡的係統,沒想到這麼順利,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好兆頭”吧。
因為她還算是個新人,老板負責這次的展示。元逸的眼睛在盯著屏幕的空隙,也偷偷溜去看幾個負責人的表情,想要從中看出一些端倪來。不過大概她們這種場麵經曆多了,什麼信息都沒有從表情中泄露出來。
等老板終於花了二十分鐘講完了他們的方案之後,房間突然陷入了一陣沉默。元逸和梁清默契地看了一眼對方,又討好似的問了一句:你們覺得,有什麼可以調整的地方嗎?
一個看起來是他們當中職位最高的人發言了:我覺得挺好的,還有一些細節,包括時間和價格,想要再和你們敲定一下,但是我覺得大的方向是OK的。
她沒忍住嘴角的笑意——這次抱對大腿了。
隻不過,職場和校園一樣,沒有一處是乾淨的。
轉崗一個月之後,林黎就給自己打來了電話,當時她還走在去買便當的路上,初春的風已經開始轉暖了,她能明顯感受到世界在躁動了。
“林黎?怎麼了?”她在講這句話的時候還懶洋洋地在冷櫃前徘徊。
“你沒有什麼事情要和我交代的嗎?”
“交代?”她一臉困惑地把選好的飯團遞給收銀小哥加熱。
“你沒有談戀愛嗎?任何一種戀愛都可以。”
“你在說什麼呀,什麼叫任何一種戀愛?”她保持著那種疑惑的表情接過飯團,留下一個滿臉好奇的小哥,推開了便利店的玻璃門。
“我聽說,我隻是聽說啊,你和你新的老板有什麼關係來著。”
“什麼關係?趙子夢說的嗎?”她機警地回答到。就算林黎下一句話是否認,她也會一口咬定就是趙子夢在嚼舌根。
“不是不是。”果不其然,她在聽到林黎很快否認的時候笑了一下,畢竟林黎除了趙子夢,沒有任何知道她工作內容的渠道了,“我隻是瞎聽到的,有點擔心你。”
“擔心我什麼?當了老板的情人?誒,你不會真的相信吧。”她假裝爽朗地笑了笑,但是臉上毫無笑意。
“我隻是聽說你們兩個走的很近,你們老板,大概是結了婚的人吧。”
“林黎,我知道你很不解為什麼我當初會作出那麼衝動的事情,這也是為什麼你當時跟著我去了海島沒有跟我說,而是給我寄了一盒花生酥的原因吧。你這麼說起來,這個新來的老板是對我很好,但是我們兩個清清白白,拜托你一定要相信我。”
“原來你明白那件事了啊。”她能想象出來林黎在電話那邊的笑臉,“但是你有想過嗎?你們部門轉來的新同事不止你一個,為什麼他單單對你那麼好呢?”
“不知道。但是為什麼我不能單純地接受一個人對我的好呢?”
“倒也不是,隻是怕你被卷進什麼不好的事情而已。”
“放心,我已經不是去年的那個我了,我有分寸的。”儘管跟林黎這麼說,其實元逸自己並沒有把握。
掛了電話之後,她在黑夜裡歎了一口氣,手上的飯團已經從燙呼呼的樣子變得溫溫的了,自己也早就沒有心思吃了。胡亂地往包裡一塞,就此作罷。隻是飯團可以這麼處理,自己的生活可不能這樣就算了,畢竟自己和梁清還有很多時間要一起工作。
該怎麼辦呢?
如果換做以前,她的第一反應肯定就是去質問趙子夢為什麼要這樣說,因為自己在職能上和她沒有關係了,就要用這樣的方式給自己找麻煩嗎?歸根到底,最應該問的問題是,她為什麼要給自己找這種麻煩呢?
每次她看了很久的手機都無事發生,剛剛放回包裡的時候,指定就會有誰給自己發來消息。
這次也不例外。
她皺皺眉拿出來想看看到底是誰——又是彭景竹,他發消息來也是為了這件事。
想想,大概這件事公司的人都有所耳聞了。畢竟和性有關的事情都是狼虎之肉,都是被虎視眈眈地盯著的對象。
“你和梁清?”他僅僅四個字就能讓人心寒。
“清者自清。”她發去之後就下定決心不再回複了。如果隻是彆人來八卦這件事,她也許隻會一笑了之,但是林黎和彭景竹來問這件事,就是完全不一樣的性質了。
她走在路上想著,這件事最大的可能就是趙子夢在背後搞鬼,她不能輕舉妄動,但是也不能就這樣算了,一定還有其他的方法。
但是目前,她還需要和梁清通個氣,自從彭景竹那件事之後,元逸就對男女之事格外敏感,她不想再成為那個第三者,不想再破壞一個家庭,那個在高鐵上裝著兩個三明治的黑色背包還那麼清晰可辨。
她抬頭看著深藍色的天空,歎了一口長氣。曾經有人和她說過,經常歎氣的話,人會把氣給歎沒了的。這麼說起來,大概她的氣隻有一半了吧。
第二天,元逸特地等到辦公室裡的人都稀稀落落地走得差不多,連對麵的燈也關了幾盞的時候才找到梁清:“那個,你最近有聽到什麼傳聞嗎?”
“什麼?”梁清從電腦屏幕上移開,推了推眼鏡。
“其實就是昨天,我有聽說公司裡最近有一些關於我們關係的不實傳聞。為了不引起你和你老婆的誤會,我就想先來問問,而不是等這件事傳開了再來。”
“這我倒是沒有聽說,你聽誰說的。”梁清嘴角帶了一點笑意,但不多。
“你不覺得煩心嗎?你老婆要是知道這件事怎麼辦?”
“你覺得我和她真的會受到這種傳聞影響嗎?你也太小看我的感情了吧。”
元逸突然不知道怎麼接下去,她這種急匆匆想要辯解的樣子一下子變得那麼可笑。
大概是看她愣住了,梁清又多說了幾句:“遇到這種事情的時候,首先要有對自己的自信。清者自清這句話不是說給彆人聽的,是說給自己聽的,如果自己都沒有信心承認這件事,那彆人怎麼可能會相信你?”
元逸好像被什麼東西擊中了一般,突然無法動彈。
“相信”,梁清說起來像是一種輕而易舉就能得到的東西,但是對她來說是那麼陌生。自己一路跌跌撞撞走來,如果有人願意把相信給她,她也不至於這麼辛苦了吧,也就不會著急忙慌地想要自證清白。就像梁清說的那樣,清白是自己給自己的,不是彆人贈予的。
她好像明白了什麼,也好像有些手足無措,隻覺得心裡一陣空落落的感覺。她跌跌撞撞地走出了辦公室,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打開房門的。隻知道自己終於可以不用顧忌禮貌地坐在地上了。不知道坐了多久,她爬起來,在洗手池邊吃完了上次過年留下來的奧利奧餅乾,牙齒上的黑色甜膩物質頑固地附著在上麵,怎麼樣也舔不乾淨。
等衝完了一個熱水澡,她終於有些清醒了。她躺在床上反複地思考梁清晚上說的那些話,冷靜下來之後她還是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但是在她生活的實操上隻能起到一半的作用,還有一半,她需要找其他人來背——這個人隻能是趙子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