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國玉璽 會給曾經的的學生,終於吝嗇……(2 / 2)

沒人敢出聲,沒人敢反駁。

在那段最壓抑的時光裡,陸煥無數次、無數次地遙望那個背影,一遍遍在夢中描摹。他不敢接近,不敢聲張,不敢讓任何人知道他對黎青的想法。

——一旦這件事傳到陸沉舟耳中,他會害死自己,也會害死黎青。

他隻能把少年的心思,那種懵懵懂懂的愛慕,還有每每想起來,總是忍不住心跳加速的美好與悸動,全都埋葬在心底最深的地方。

直到三年前。

黎青發動宮變,毒殺沉舟皇帝。

誰也不知道黎青是如何做到在那樣的情況下還留有後手,在沉舟皇帝對他步步緊逼的時候,他已經悄無聲息地滲透了內宮,反而從陸沉舟身邊人下手,一招釜底抽薪,直接殺死了皇帝,弑君攝政,改換新天。

陸沉舟統治的時代就此結束。

其時,朝野上下一片混亂和惶然。一些人恐懼著沉舟皇帝的餘威,另一些人恐懼著黎青,文武百官紛紛猜測新君是誰,城外的京畿軍連續三天都沒有解甲。邊境也不太平,部隊頻繁調動,北方蠻族在這個時節裡虎視眈眈……

自夏朝立國以來,就沒有過這麼亂的時候。

而陸煥想的是:

從此往後,他終於能常常見到先生了。

陸沉舟死後,作為先皇帝長子,再也沒有人管得了陸煥。

他日思夜想的人,終於能堂堂正正地站在他麵前。

陸煥想,自己還年輕。在他的腳下,還有很長的路,可以和心上人一起攜手走過。有很多很多值得期待的未來,大好的錦繡河山,宏圖遠誌。

少年人雀躍的心,終於飛出鳥籠。

然而,這個帝國,終究還是黎青說了算的。

——而他的老師,在正式接管國璽之後,與冊立新帝的詔書一同發出的,是一張勒令皇長子駐守邊關,永不回京的聖旨。

到頭來,他還是連先生的一麵都沒有見到。

……

一直以來,陸煥愛著都是不能觸碰的東西。從前是他尊敬的老師,是他父親視作心腹的家臣;後來是大夏王朝的掌權者,是高高在上、壓製朝堂的攝政王。

他這個人,黎青想見就見,想不見就不見,想讓他去守邊他就得去守邊。黎青不讓他回京,他就連為母親奔喪都做不到。

如今黎青終於不再高高在上了。

這幾日裡,披星戴月,帶著三千輕騎一路疾馳趕回關內,偶爾有行軍休整的間隙,陸煥也會回頭遙望。

滿目隻見山野之間,隊伍蜿蜒,旌旗招展,都是自己的部下。

他也會想象。

這一排兵馬,威風凜凜地在那個人麵前鋪開的樣子。

黎青身體一直都不太好,久病纏身,虛弱無力,彆說三千個人,三個人去拿他,他都沒有辦法。

要是換做彆人,三千全副武裝的軍士,對付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病人,陸煥可能還會心裡稍微有那麼一些愧疚,覺得這是在恃強淩弱、仗勢欺人——

但誰讓黎青自己把他扔到塞外的呢?

陸煥賭氣地想。

而今他回來了,帶著天子聖皇抓捕欽犯的旨意,朝廷調兵的文書,和黎青三年前那一紙詔書裡,親手送給他的遼州鐵騎。

當這支夏朝最精銳的兵馬,在觸犯了謀逆之罪的叛臣麵前,旗幟鮮明、號令整齊地排列開的時候。

——他曾經的老師,會在心裡,給這個不成器的學生,終於吝嗇地施舍一個“合格”嗎?

“傳令下去。”

騎兵行進規律的馬蹄聲中,陸煥微微側過頭,對身後的隨從吩咐說:“一會兒見到黎王,不要傷他性命——不,最好是不要打傷他,他身體弱,反抗不了的。”

他們說話的時候,落在後麵的人,也逐漸追上了隊伍。

隨從聽到這話,卻是“咦”了一聲,笑道:

“大殿下也未免太心軟了。且不說黎王背棄殿下在先,從古至今,造反都是極刑之罪,是黎王自己想要兵變,可沒人逼他,他謀反的時候就該知道失敗會是什麼下場。官兵抓捕犯人,又不是請個祖宗回來供起來,受些皮肉之苦在所難免,殿下留他一條命,就算是仁至義儘了,何必為他操這麼多心?”

陸煥搖頭:“不是這個。”

他忽然意識到什麼,回過頭,盯著這位一直跟隨自己的親信,說:

“記恨黎王的,不是我,是你們吧?”

親信一怔,隨即,露出了有些尷尬的神色,辯解道:“殿下,絕無此事!屬下這可是一心為了殿下著想,絕對不敢有彆的想法——”

陸煥:“……”

他早該想到這件事了。

這位親信隨從名叫楊綾,是他兒時的玩伴,約摸大他三五歲的年紀。

楊綾的父親本是陸沉舟手下的將領,在一次出征中,意外戰死,陸沉舟為了撫恤下屬,又看到他的兒子相貌周正,性格溫和,聰明懂事會些武藝,就讓楊綾陪伴在自己家小身邊。

既可以親近少爺,也是遠離時局紛爭,和前線屍山血海的戰場。

陸煥就是這樣和他熟悉起來的。

後來夏朝定鼎,楊綾也經常來皇宮中當他的侍從,陪他一起讀書。

說是陪讀,皇子上課的時候,楊綾其實是沒資格跟著一起聽的,隻能等在外麵。

甚至連官位,都是隻領了一個閒職。

這樣的付出,當然也是有回報的。

——等陸煥作為皇子,真正接觸政務的時候,他也能跟著飛黃騰達。

沉舟皇帝駕崩之後,如果不是黎青那一紙詔書,按長幼順序,該是皇長子陸煥繼承大統;像楊綾這樣的身邊人,也應該是跟著尊榮顯貴,成為新帝最信任的朝臣,在京城呼風喚雨,吃香喝辣。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在苦寒的塞外守邊,吃著乾糧糙米,風吹得帳篷徹夜發抖。

一覺醒來,鐵甲都結成冰。

“——不是這樣的。”

陸煥說,心知自己再不解釋,黎青被捕之後,恐怕不等送到他手上,就要被這群虎視眈眈的部下拆著吃了,隻好開口道:

“我很感激你們當初隨我一起去遼州,不過——和這個無關,這件事早晚也瞞不住,現在告訴你也無妨。不許傷黎王性命,是聖上的意思,不止是我們,天羅,刑部,大理寺那邊,得到的都是一樣的命令。”

楊綾聽到這裡,忍不住哼了一聲,“開國功臣的身份還真好使啊。”

陸煥卻是搖頭,說:“因為國璽還在他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