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習居高臨下的站在張青前,臉色冷得可怕,半垂的眸子看不出是什麼情緒。
張青:“你、你、你彆過來——”
南習扣手活動了幾下腕骨,目光從眼尾掃過,落在張青身上,骨關節“咯”地作響。她半調子的“哦”了一聲,下一個瞬間,張青便沿著牆斜飛了出去,巷子裡響起一聲慘叫。
“怎麼?自己做過什麼這麼快就忘了?”南習捏著骨關節朝張青走去,深色的眸子沒在昏暗的巷子裡。
“你……”張青半跪在地上,胸口處傳來一陣痛,隨即她在腿根旁摸到了半截棍子,眼裡閃過一絲狠厲。
“南習,就算你現在護得了溫西又能怎麼樣——”張青諷笑站起。
“關係被曝光時,你一樣什麼也做不了——”
南習頓住腳步,下一個瞬間張青就抓起棍子快速的朝南習的頭砸去。
南習眸子半掀,幾乎同一個瞬間她側過身,伸手就去抓那半截棍子,但是揮棍的速度太快,她慢了幾秒,破風聲呼過耳旁,棍子砸落在右肩上,疼得她悶哼了聲。
而後張青“啊——”的一聲慘叫,臉色蒼白的捂著肚子跪了下去。
南習收腳,抬了下右手,痛感瞬間麻痹了知覺,她掀起眼皮,看向張青時,眼裡一片死寂。
“哈哈哈哈,互相喜歡那又怎樣——”張青聲音有點破。
“你們永遠都隻能是那暗地裡,肮臟齷鹺的老鼠,見不得光——哈哈哈哈,永遠不會有人接受你們的感情。”
肉眼可見的南習身上的氣壓沉了下來,臉色難看極了。
“南習——我能讓你和溫西分開一次,那我也可以做到第二次!”
“兩年前的那件事我能從暗中作梗,現在也一樣有辦法。”
“你、說、什、麼?”南習隻覺得腦子轟的一下便被炸開了,曾經那些血肉淋漓的事倏忽從回憶枷鎖裡闖出。
兩年前那個初夏,關係曝光時。
她記得那會兒溫西眼眶通紅,抓著她的手,嗓音壓得很低的叫了她:“南習,彆走。”
她隻覺得腦子一片嗡然,心頭一陣陣的發麻,她想過去抱住溫西,可她不能,不能靠近溫西,因為她們之間隔了太多太多的東西,密密麻麻的都帶著刺,每朝對方走近一步,就多一根刺,最後直衝著對方。
明明這不是錯。
……
再後來的某一天,溫母來找了她,說了什麼她已經記不太清了,隻記得那個時候,那幾句話。
“南習我不是在和你商量,你主動離開,我就不送溫西進精神病院。”
南習站在那,無聲的沉默了許久,最終還是開了口。
“好,我離開,您彆傷害溫西。”
……
南習手攥得很緊,骨關節發白,臉色很難看,打在張青身上的力道又快又狠,像隻發了瘋的野獸。
“哈哈哈——我就是不想讓溫西好過——”
古巷上空有大片大片的浮雲迅疾流動,突然有鴿子劃過天幕,那些細碎的剪影被彎下的屋簷吞噬,一點點嵌在時光中。
南習“適可而止”的收了手,直到這一刻她才恍然意識到,為何人們總說記憶最是令人崩潰的,因為它總措不及防的在某一個瞬間帶著那些尖銳的記憶碎片像刺一般紮入腦海裡,閃無可閃,直麵那些血肉淋漓的事。
她不欠誰的,也沒必要為了誰委曲求全,可真的看到溫西紅著眼眶那一刻,她鬆動了。
*
溫西繞過長長的台階綠,穿過許多古舊的院子,在一片溫和的陽光裡,最終停在了一條昏暗的弄堂前。
弄堂裡彌漫著陳鐵朽木的氣息。
溫西邁進了小弄,眼前是一大片的綠色搖曳在古舊院子的風中,老人半眯著眼弓身在石桌上寫著毛筆字,陽光從頭頂枝繁葉茂的榕樹縫隙裡鑽進來,然後隨風揚起一股暖流,讓四周茂密的枝藤葉蔓都蒙上了一層金色。
老人頓筆側過臉,笑了起來。
時間靜止,天旋地轉。溫西木納的站在朽木門旁,一時忘了邁開步伐,隻是愣愣的看著爺爺在光圈裡美好的笑,一群群鴿子的影子劃過綠葉中的蒼藍,撲翅遠飛。
陽光從葉縫漏下,投下滿一片斑駁的樹影,乍一看仿若隔世。
也許是時間過去太久,情感和記憶一樣早已模糊不清,有那麼一個瞬間溫西出現了錯覺,好像一切都還剛剛好,什麼都還沒來得及發生,但有些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無論怎樣都改變不了經過。
一如那年的四月天,爺爺進醫院時。
她以為自己藏得好好的,就不會有被知道的可能了,可後來她才知道,她藏得再好也沒用,見不得光的關係,注定會有一天窺天見日,所以關係被曝光那會,偏見與謾罵像尖刀刺銳直指向她,再傷害她身邊的人。
所謂,知女莫若母,溫母就是拿捏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會在爺爺進醫院的那天下午帶溫西去醫院。
那會兒溫西隻覺得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像腳底驟然踏空,然後墜入無儘懸崖,粉身碎骨,疼得她齜牙咧嘴也沒能找到一個合適的表情去見爺爺。
她就這樣站在家屬等候區上,透過窗看著躺在床上蒼白無血色的爺爺,身體像被抽空了力氣。
“溫西,你看清楚了,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溫母站在身側,沉聲問。
再後來,她沉默著跟溫母回了家,再去見爺爺已是三天後。
她這三天睡得不好,眼底多了層濃重的黑眼圈,見到爺爺時,是爺爺弓身坐在病床上,雙目凹陷下去,眸子裡沒了焦距,整個人瘦得像皮包骨,三天的時間恍若老了十幾歲。
她呼吸都泄了泄,心頭陣陣發涼,許久,她才艱澀的開了口,聲音是哽咽的。
“爺爺……”
她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時光不停的朝前奔跑,窗外的風景一直在後退,而她站在時光裡,被風吹得淩亂。
一開始的那會兒,爺爺並沒有接受,可與其說是難以接受,倒不如說是根深蒂固的思想受到了衝擊,理智下的痛苦讓他難以接受。可在看到溫西一點一點給自己裹上層層外殼時,他又心痛了,再後來他就這樣看著溫西漸漸遠離了所有人,把自己封塵在了一角,不哭不笑不鬨,活得像個行屍走肉,再後來有一次,他看到溫西離開的背影時,那個瞬間他覺得那個背影太孤單,路太長,溫西會這麼一直走下去。
也是那個時候開始,他的心開始鬆動了,再後來他又看著溫西一點點的卸了那層層外殼,開始有少年的影子,他以為溫西放下了,可還沒等他欣喜,他就發現他錯了,溫西隻是把自己活成了彆人眼中的樣子。
那個時候他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所有人都在以愛的名義鎖住溫西,連他也是。
他老了,終歸陪不長久溫西,總得有個人能讓溫西開心一輩子,所以他找了溫西,讓溫西轉學回來了。
……
“傻杵著乾嘛呢?”爺爺放筆,順身坐在石凳上,端起桌上的水,喝了幾口。
“爺爺。”溫西這才緩慢的邁開步伐,從回憶裡抽身而出,開口那一個瞬間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聲音是哽咽的。
“好久沒回來了。”爺爺半是感慨的歎了一口氣。
“來來來,回來了就坐下來陪我這老頭子聊聊天。”
*
陸縣,步行街,某奶茶店內。
溫西坐在桌子一角,手裡握了杯加了冰的紅茶,先是瞥了一眼對麵的遲野,再看向一旁的南習。
關於她們三個為什麼會坐在這裡,事情的經過很簡單。
她陪爺爺在院子裡寫字,然後她還沒反應過來,爺爺就掐著午修結束的時間點把她轟了出去,出到巷口時和南習正正打了個照麵,她還沒來得及問南習為什麼會在這,遲野就從身側的另一條巷口出來了,說是要向她賠罪,理由,她被張青打了。她啞然了好一會,才知道他就是那幫混混嘴裡的遲哥,本打算跟他解釋清楚的,但他擰得要死,說不通,最後把南習也請了過來。
“好久不見,怎麼回來了?”這樣的冷場氣氛並沒有維持多久,遲野先開了口。
溫西捏著紙杯壁的手指滑了下,下意識的瞥了眼南習,三秒的短促停頓,她灌了一口紅茶,說:“回來討樣東西。”
南習指尖一頓,借著疏散的燈光暼了溫西一眼,沒有吭聲。
遲野晃了晃手中的紙茶杯,瞧著兩人斂眸苦笑笑,罷了他起身,又毫不在意的說:“還有事,先走了。”
……
*
回學校的路上,氣氛不淡不熱,溫西拎著校服忍了半路,最終沒忍住。
她問:“南習,你怎麼出來的?”
溫西憋了一會,沒忍住又蹦出了一句:“翻牆?”
南習頓下腳步,在落葉紛飛裡轉頭看向她時,問了句:“你覺得我像那種人嗎?”
溫西眉心一跳,也跟著停下腳步,抬眸便對上了南習的視線,她眉梢染上笑意,脫口而出:“不像。”
南習愣了下,繼而又邁開了步伐,不鹹不淡的說了句:“那不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