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天之後,溫西就總找著借口去串門,一會兒是停電停水了,一會兒又是題目不會了,再一會兒又是怕鬼……
南習信了她的邪了。
但某人這還不止於此,她還學會蹭飯了。每天繞幾條巷子過來,哪怕有的時候她什麼話也不說,就坐在那裡看著南習,或者寫作業,南習也還是感覺到了一些不一樣的變化。
就像她還是不喜彆人踏進她的生活裡,可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她卻容許了溫西。
少年人開心時,眼裡含著光,所過之處都是星輝,今人難以忽視。
而爺爺一眼就看出了那些細微的變化。他坐在院子裡的石墩上,看著某處虛空,沒由來的想起些很久遠的事。
那時候的溫西是個小悶葫蘆,他怎麼逗都逗不開心,後來也許是因為愧疚和虧欠,溫西一直都在努力的佯裝著熱鬨和快樂。
那其中的區彆太明顯,他都看在眼裡。起初他以為這是一種小孩鬨彆扭的方式,或許再等等她就會真的變得熱鬨起來了,因為他覺得沒有那個小孩不喜歡熱鬨。
後來他見多了那個小小的,孤零零的背影,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熱鬨其實離溫西來說很遙遠,遙遠到他以為會一直走不到儘頭,直到這幾天的變化。
溫西不知道爺爺坐在院子裡,邁步進去的時候,眉梢眼尾都是笑意,連嗓音都帶著幾分輕快,她喚了一聲,“爺爺。”
“誒。”爺爺後知後覺的收了思緒,忙起身,往廚房去。溫西也跟著過去了。
老爺子的廚藝一向很好,更樂衷於研究新菜樣,而溫西便是那個品菜的幸運兒。
今兒的菜樣簡單,是一條清蒸魚,上邊有著西紅柿和酸菜,還有一些溫西道不出名字的小菜。還有一盤切成條的土豆,紅辣椒爆炒的肉。
吃飯的時候爺爺他老人家總愛道個不停,每天每條巷子的新鮮事都有,上到老下到小,雞毛蒜皮的事等,提到總是摁著溫西聽完才讓走,哪怕多數時候溫西都不會回他,隻會簡單的應一個“嗯”。
溫西還小的時候,其實納悶過一陣子,爺爺是怎麼做到提前進入更年期叭叭狀態的。
可她納悶來納悶去也沒問為什麼,倒是爺爺他老人家看不下去了。
總大半夜不睡覺拉著她去院子的石墩上夜談,還美其名曰,夜觀天象。
觀個鬼天象,星星都沒有。溫西心想著,我要睡覺。
於是吹了半宿涼風,就在溫西快睡著時,爺爺他老人家突然沉默了半響蹦出句話,人啊就該熱熱鬨鬨的才像個樣子。
溫西知道爺爺是在心疼她過得不像人樣的那幾年。
……
於是照常的,爺爺說了小半響,話頭一轉,又道了句:“爺爺要出去一趟。”
溫西拿著筷子的手一頓,眉頭輕暼,問:“哪兒?”
“杭州。”他頓了一會兒,又斟酌的笑著說:“你雲伯伯大壽,打了包票要我拎你過去,他很久沒見過你了。”
爺爺姓溫,字舟臣,是位退伍軍人。而他正式退伍後的第三年領養了溫西。
雲伯伯,全名雲汀池,是爺爺有著過命之交的朋友。溫西剛被爺爺領養回來時見過他,後來又跟著他學了一身防身本事。
其實以溫西那時候拒人千裡的性格來說,根本不會主動去學這些,但奈不住兩個年過半百的老人聯合坑她,坑完還不忘威逼利誘的哄她開心。
也許是從那時候起,她才意識到深陷囫圇是件多可笑的事,於是她與自己達成了和解。
往事如煙,不堪回首。
……
自上次一彆到而今,快一年了,確實很久沒見過了。若是以前溫西怎麼樣都行,因為她對哪都談不上有什麼感情,可如今她竟生出了一絲不舍。
“我不去了。”好半響,溫西悶聲道了句,臉上仍然掛著幾分笑,不知道是真還是假,她就手夾菜的時候,又補充了句說,“快考試了。”
(後期補)
“最近是交朋友了嗎?”爺爺起身盛飯的間隙,忽然問了句。
“嗯。”溫西愣了愣,應了一聲。
“好事啊好事啊。”爺爺開心的說,眉眼全都是笑意,“有空就多出去玩玩,彆一個人悶著。”
“人家不樂意玩。”溫西想了想,沒由來說了句。
“哎呦,這樣的嗎?那就將人拉進熱鬨裡,久了就好了。”爺爺說。
“哦,那她不樂意呢?”溫西吃了幾口,就著話題問,“直接綁嗎?”
“什麼野蠻方法,聽著這麼霸道昂。”爺爺聽笑了,又繼而說:“威逼利誘的。”
“嗯。”溫西挑了挑眉,心說,還真是威逼利誘。
“以後也可以帶來玩玩。”爺爺說著,忽然停了,好一會兒他才說,“可以來嘗嘗爺爺做的飯。”
“嗯。”溫西說不上來那種感覺,就是覺得有些微妙。
……
爺爺離開的時候是在下午四點左右鐘,那會兒落下的陽光依舊燦爛,小巷一片明亮,可真的隻有她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她忽然有些落空。
她站在朽木門前,看著儘頭消散了又凝回成一個點的光暈,忽然覺得那些遺忘的流年又穿透時間回來了。
那隻是一會兒的事情。她習慣了爺爺這走走停停的日子,真難受倒是有幾分,久了便好了。
溫西在門上站了有足足半刻鐘才邁步進屋,她在咿咿呀呀響的遙椅上闔著眼皮躺了有個把分鐘。
直至夕陽餘光將整個巷子都染得通紅,半邊天的雲被餘焰噴塗成五顏六色,餘下的邊緣像鑲著層金光。
金橘的光線朦朧的籠罩在溫西周身,給她渡了一層絨和的柔邊。
溫西起身撈了鑰匙就往南習那兒去了,這次沒有任何理由,她也懶得編理由。
剛準備炒菜的南習,都沒料想到溫西會來,她轉身剛巧和溫西對上視線,一時怔愣,片刻,她暼著眉,問:“怎麼來了?”
溫西從來沒在下午來過,這是第一次。
“不歡迎啊?”溫西撇了撇嘴,抬腿就邁進了院子,一臉胡說八道,“太無聊了,過來看看你。”
“……”南習信了這鬼話才怪。
溫西照常窩在沙發一角,眼皮低垂著,看著南習在廚房忙進忙出的身影,她不解的說:“南習,你怎麼什麼都會的,有沒有你不會的啊?”
“目前沒有。”南習洗著鍋,頓了一兩秒,想了下,說。
聽聽,全能版的某人。
溫西當即便從沙發上跳下來,直往廚房去,她一把箍過南習,帶著幾分商量意味的說,“我試試唄。”
唄什麼唄。南習一臉不信的表情看著她,問:“你確定?”
“你那什麼表情啊——”溫西挑了挑眉,一本正經的說:“怎麼說我以前也是有經驗的。”
雖然是失敗的經驗,但那好歹也是經驗。溫某人自認這麼多年,這次肯定不也差,卻臨到橋頭陰溝裡翻船。
南習本想著杵在門邊看看某人怎麼來,結果被溫西推了出去,還美名其曰:你太高了,擋著我光線了。
南習聽笑了,嘴唇動了動,應了一聲,“行。”
於是某人所謂的有經驗就是差點把菜炒粘鍋。
因為用的是土灶台,需要添柴火,溫西手忙腳亂的,於是沒一會兒整個屋子都煙霧繚繞了。
南習忙去廚房撈人,然後就看到某人拿著吹風筒一直擱那吹風,她瞄了一眼鍋裡的菜,感覺鍋都快被她吹著火了。
“你再吹這鍋就廢了。”南習看著她一臉頭疼。
“那是意外——”溫西在迷眼嗆人的濃煙裡咳了幾咳,忙去翻炒鍋裡的菜,問,“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剛剛。”南習沉默了一會兒,還是開口問了一句:“不需要幫忙?”
“不。”溫某人堅定的說。
“你確定?”南習一臉麻然,抬手捏了捏鼻尖,衝這煙霧繚繞的屋子抬了抬下巴說:“剛那麼大的霧,我還以為某人廚房都給點了。”
知道的以為你是在炒菜,不知道的以為你專門來點廚房火的。
“……”溫西掃了一眼屋子,悶笑了兩聲,試圖狡辯道:“這真是意外。那個柴火針對我,我怎麼點都不著,然後才往裡吹氣的——”
“……”南習嗬了一聲,笑了。
溫西摸了摸鼻尖,覺得南習八成是被她氣笑的。
“算了,要不你幫我點柴火吧。”溫西單手撐靠在身後的石板上,想了想說。
“嗯。”南習應了聲。
足足有個把分鐘濃煙才散卻,溫西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南習在旁邊的原因,根本止不住的笑,她看到南習就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