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好朋友……都是不分白天黑夜地想念……(2 / 2)

她至死都在後悔那一次拒絕。

那是伽拉苔婭最後一次親手給她泡茶,在雅雷史安乾熱的夏天拉開序幕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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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下午茶時間,貝婭特裡克斯照常走進伽拉苔婭的房間,迎接她的卻不是和善的女主人和飄香的茶水。伽拉苔婭靜靜地躺著,白底藍花的薄被遮著她的身子,頭發散在枕畔,瘦削的臉白得像冬日的新雪,沒有一點血色。

貝婭特裡克斯的目光僵住了,笑意僵住了——整個人都僵住了。她不敢相信小宮女所說的那個時刻這麼快就到來了,伽拉苔婭……不,她不會死的,她親口說的,等到星期四雨後就好了……

“貝婭,走近一點,離我近一點……”伽拉苔婭忽然說話了,聲音微弱而平和。

她……還活著……

一顆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了。

在伽拉苔婭溫和的注視下,她的好朋友一步一步地緩緩走到床邊,憐憫地喚了一聲:“伽拉苔婭……”

“貝婭……看見你真好,”她的嗓音細聽有點沙啞,“剛才我還以為再也見不著你了,好寂寞……”

“怎麼?身上很不好嗎?”貝婭特裡克斯清楚自己在明知故問。

被問到的人微微垂下眼瞼,算是默認,很快又急切地解釋道:“隻是胸口有點悶,現在已經沒事了。”她也清楚自己在撒一個不高明的謊。

她望著她,她也望著她。在她們中間,時光似乎停止了流動。

沉默持續了好久,伽拉苔婭才開口:“貝婭,我們不要分開……”

“我們不要分開,不要分開……”拚命地點頭,重複她的話,貝婭特裡克斯覺得眼睛很熱,身體卻很冷,握著石球的手幾乎感覺不到它們是冰涼的,雖然它們本應是冰涼的。

“……睡一會兒吧,傻姑娘,我們不會分開的,你說過你會好,星期四雨後就好了……”貝婭特裡克斯勉強笑著,說這幾句話已經費了她很大力氣,儘管她還想再說點什麼,可喉嚨好像被堵住了,再也吐不出一個字。

“好,”伽拉苔婭乖順地閉上眼睛,“等我睡著了,貝婭就回去吧。”

……

她很快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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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婭特裡克斯一走就是好幾天,因為微服外出旅行的王子安迪美奧回來了。喜出望外的國王派人將皇家圍場附近空置多年的行宮清掃一新,之後一列長長的車隊把王室一家、親貴大臣和競爭王妃寶座的千金們拉到了這裡。

碧色如洗的貝爾石球在離開王宮的那天顯得黯淡無光,誰也不知道真正黯淡無光的是主人的心情。貝婭特裡克斯端坐在華美的車輦上,被考究的衣裙和飾物包裝著,神情依舊半是矜持半是憂鬱,很自然地流露出一種被人稱為高貴的東西。

與她同車的幾位小姐焦躁地搖著纖巧的折扇,無心閒聊更無心觀賞窗外的初夏風景,燦爛的驕陽無法驅散橫亙於她們頭頂的陰雲,圍場之行在她們看來充滿了絕望的氣息——安迪美奧無疑將在圍獵、盛宴和舞會中圈定他心儀的未婚妻,而她們成為幸運兒的概率小得可以忽略不計。一旦王子的婚事確定下來,她們作為角逐中的失敗者將被送出宮外,回到父親的家裡,然後訂婚、結婚、生子,作個庸常貴婦了卻餘生。

貝婭特裡克斯冷眼看著她們,看著她們的失意、惱火和妒恨,她悲哀地想起她們平日經常巴結的那個人,那個比她們早進宮許多年,深得王後喜愛的人。當彆人家的女兒為名利地位歡笑悲愁的時候,那個人隻是想活下去而已,如今她獨個兒留在王宮裡,也許已經沒有機會活著走出那個地方,她們卻把她拋在腦後了,除了碎嘴多舌的宮女和沉悶無聊的醫生,她再也瞧不見一個人了……

兵丁們響亮的喝道聲最終擾亂了貝婭特裡克斯的思緒,她朝窗外一瞥,恰巧就看到了行宮的鐘樓。就在這時,迎接聖駕的鐘聲轟然敲響,她清澄的眼睛應聲閉合,怕那鹹澀的水珠兒會禁不住震顫潸然落下。她知道目的地到了,這兒離她魂牽夢繞的小房間已經好遠好遠。